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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的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拂着林昭的衣角，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冷静与专注。他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伏在屋脊的阴影中，气息收敛到极致，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星光，锐利地监视着下方四海客栈后院的动静，以及对面巷口那两个潜伏者的位置。 时间一点点流逝。巷口的两人显然越来越焦躁不安，林昭甚至能隐约听到他们压抑的低语和不安的踱步声。派进去的同伴已经超过半个时辰毫无音讯，房间内也没有任何打斗或异常的声响传出，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终于，其中一人似乎按捺不住，对同伴低语几句后，身形一矮，如同夜猫般窜出巷口，借着街道阴影的掩护，快速而警惕地靠近了四海客栈的后墙。他同样身手敏捷，三两下便翻墙而入，落入后院，先是在墙角阴影中潜伏观察了片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林昭房间的后窗。 当他看到那扇虚掩的窗户、窗台上隐约的痕迹，以及屋内一片死寂的黑暗时，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筒，对着窗户缝隙，轻轻吹出一股无色无味、但在林昭灵觉中清晰可辨的淡灰色烟雾。 迷魂烟 林昭心中冷笑，看来对方是准备强行动手了，不管里面的人是昏迷还是埋伏，先用药物放倒再说。 那灰色烟雾飘入房间，过了十几息，外面的人才深吸一口气，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持短刃，谨慎地翻窗而入。 紧接着，房间里传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闷响，以及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然后，便再无声息。 巷口仅剩的那名监视者，此刻彻底慌了。两个同伴进去都如石沉大海，这绝对不正常！他再也顾不上隐藏，猛地从巷口冲出，却不是冲向客栈，而是转身就向着来时的方向——南城区域，发足狂奔！他要回去报信！ 就是现在！ 屋顶上，林昭动了。他并未直接去追那名报信者，因为那会暴露自己，且可能陷入未知的陷阱。他的目标，是那名刚刚冲入房间、此刻应该已中了自己在迷烟散去后重新布置的、改良版“酥筋散”（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稍加改动）的第二个探子。 风影遁无声施展，林昭如同融入夜风的幽灵，从屋顶飘落，顺着第二个探子进入的窗口，悄无声息地滑入房间。 房间内，第二名探子果然瘫倒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眼神涣散，身体微微抽搐，口鼻处残留着些许自己吹入的迷烟痕迹（被林昭巧妙布置），手中短刃掉在一旁。床底下，第一个探子依旧昏迷不醒。 林昭迅速将第二名探子也拖到床底，与第一个并排藏好。然后，他飞快地清理了一下房间内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的落脚点，不再留恋，转身从后窗掠出，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 他没有走远，而是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方向感，朝着那报信者逃离的大致方向，在屋顶与巷道间高速潜行。他知道，对方受了惊吓，又是回去报信，心思慌乱，必然选择最熟悉、最直接的路线。他要做的，是远远吊着，确认其最终目的地，而不是立刻擒获。 夜色下的河间府，街道空旷。那报信者修为不高，但逃命时速度不慢，七拐八绕，穿过数条街巷，最终冲进了南城一片较为繁华的区域。这里酒楼茶馆、赌坊妓院林立，即便深夜，依旧有些地方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丝竹与喧哗之声。 报信者在一家名为“百花楼”的三层气派青楼后门处停下，急促地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他闪身而入，门随即关上。 林昭在不远处一座酒楼的飞檐阴影下现出身形，目光落在“百花楼”的招牌上。青楼楚馆，自古以来便是三教九流汇聚、消息灵通之处，也是藏匿行踪、进行秘密交易的绝佳场所。靖王府的那位刘先生，将据点设在此处，倒是不出所料。 他没有贸然靠近。百花楼周围看似平静，但林昭的灵觉能隐约察觉到，附近几处阴影和街角，都有若有若无的晦涩气息潜伏，显然是暗哨。而且，楼内必然有阵法防护和更多的高手。 “百花楼……刘先生……”林昭默默记下。直接硬闯不明智，但既然知道了老巢，接下来很多事情就好办了。他需要更多关于这位刘先生的信息，以及他与韩韬、与河间府驻军、与漕运码头的关系。 他再次隐入黑暗，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然退去。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他需要先与赵铁鹰等人汇合，整合情报。 \ \ \ 次日清晨，河间府城西，一家不甚起眼的老字号“悦来客栈”。 地字丙号房内，林昭恢复了“张默”的容貌，与风尘仆仆赶回的赵铁鹰等人汇合。出去打探消息的“风影卫”也陆续返回，带来了各自的情报。 “将军，”赵铁鹰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凝重，“韩韬那边有进展。我们设法接触到了一个韩府后厨负责采买的副管事，此人好赌，欠了黑虎帮一大笔债。我们帮他还了债，又许以重利，他透露了一些消息。” “说。” “韩韬目前表面服从靖王和那位刘先生的调遣，但私下里怨气极大。他的独子韩闯，年方十八，血气方刚，对父亲如此窝囊极为不满，曾多次顶撞韩韬，甚至扬言要带亲兵去帝京救回家人，被韩韬强行关在府中后院，严加看管。韩韬本人则常常深夜独自在书房饮酒叹息，有一次醉酒后，曾对心腹老仆哭诉，说他愧对先帝，愧对韩家列祖列宗，但为了阖府上下百余口人性命，不得不忍辱负重。” 一个心怀怨怼却又被迫屈从的主将，一个年轻气盛、渴望挣脱牢笼的少主。 林昭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一个比直接策反韩韬本人更容易的突破口。 “另外，”赵铁鹰继续道，“关于那位靖王府的刘先生，真名刘琨，约四十许岁，表面身份是靖王府派来的‘粮秣督办’，实则为靖王心腹谋士之一，据说精通旁门左道，与影殿关系匪浅。他身边常跟着两个黑袍人，气息阴冷，疑似影殿修士。此人行事低调但手段狠辣，到河间府不过月余，已通过扶持黑虎帮、打压漕帮，暗中控制了南城码头近半的货运，并以此为渠道，秘密向北转运了大量非粮草物资，具体是什么，难以查清。他本人常驻‘百花楼’天字号雅院，很少公开露面，但河间府军政事务，大多需经他点头。” “百花楼，果然是那里。”林昭点点头，将自己昨夜遇袭、反制探子、跟踪至百花楼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赵铁鹰等人听后，既惊且佩，也更加警惕。 “刘琨派人试探将军，说明他们已经注意到有外来者活动，只是尚未确定身份。我们须加倍小心。”赵铁鹰道。 “无妨。他们越紧张，越容易露出破绽。”林昭沉吟道，“黑虎帮与漕帮的后天之约，地点在‘老君庙’，你们可查清具体情况” 一名擅长打听市井消息的风影卫答道：“回将军，查清了。冲突起因是南城码头新到的一批‘紧俏货’，黑虎帮想独吞，漕帮不允。双方约定明晚子时，在老君庙后荒滩‘讲数’，各带五十人，不见兵器，但听说都请了外援高手。黑虎帮请的是刘琨手下的一个供奉，绰号‘毒手’，擅使毒掌。漕帮请的则是从南边来的一个游方道士，据说会些法术，具体深浅未知。河间府衙门和驻军都已接到刘琨示意，明晚不会插手，默许他们‘自行解决’。” “自行解决是想趁机铲除漕帮，彻底掌控码头吧。”林昭冷笑，“这倒是个机会。或许……我们能给这场‘讲数’，添一把不一样的柴火。” 他心中快速盘算着。韩闯是个可能的突破口，黑虎帮与漕帮的争斗是个制造混乱、试探刘琨实力的机会。而刘琨通过码头秘密转运的“非粮草物资”，更是值得深挖。 “铁鹰，你想办法，看能否与韩闯取得联系，不要暴露身份，只需传递一个消息——‘北边来客，愿助少将军挣脱樊笼，但需少将军证明诚意与能力’。看他如何反应。” “是！” “其他人，继续监视百花楼和刘琨手下主要人物的动向，特别是他们与码头货运的关联。另外，想办法查清他们秘密转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白！” “至于明晚的老君庙……”林昭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我亲自去看看。看看那位‘毒手’供奉，和刘琨手下，到底有多少斤两。” 潜龙已入渊，暗流正汹涌。河间府这潭水，是时候被搅动得更浑一些了。 （第十八卷：潜龙入渊，河间暗涌，第四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