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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府西北，黑山。 这片被当地人视为禁忌的连绵山岭，在春日细雨的笼罩下，更显阴森。山体多呈黑褐色，植被稀疏，怪石嶙峋，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与腐朽混合的气息。即便是在白天深入其中，也会感到光线昏暗，气温莫名降低，连鸟兽的踪迹都罕见。 赵铁鹰率领的二十人风影卫精锐小队，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在这片死寂的山林中穿行。他们每个人都经过最严苛的山地与潜伏训练，装备精良，此刻却都绷紧了神经，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异常。 进入黑山腹地已半日，沿途所见，皆是不寻常。嶙峋的岩石上，常可见到一些风化严重、但依稀能辨认出人工雕凿痕迹的扭曲图案，与“福瑞昌”查获的邪神雕像底座纹路有几分神似。一些背阴的沟壑或岩洞入口，残留着烧焦的痕迹和散落的、刻有怪异符号的骨片或碎石。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发现了数处明显是近期有人活动过的营地痕迹——熄灭不久的篝火灰烬、丢弃的干粮包装、甚至还有几枚与“影刺”所用款式相似的淬毒镖刃。 “头儿，看这里。”一名擅长追踪的风影卫蹲在一处湿润的泥地旁，压低声音道。泥地上，有几个深深的、非人非兽的脚印，形状怪异，边缘焦黑，仿佛踩过的地方被灼烧过，散发着一丝与之前巡逻队遇害现场相似的腥甜腐朽味。 赵铁鹰蹲下身，仔细查看，眉头紧锁。这绝非已知的任何生物足迹。“继续前进，保持最高警戒。目标可能就在附近。” 小队继续向黑山深处，一处被古代记载模糊提及为“地气凛冽、时有异光”的谷地潜行。越是靠近，空气中的压抑感越强，灵力运转都感到一丝滞涩。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沉闷的、仿佛地底深处传来的隆隆声，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似兽非兽的低沉嘶鸣。 终于，他们潜行至一处高耸的断崖边缘，借着嶙峋岩石的掩护向下望去。下方的景象，让即使是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老兵们，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但地面并非泥土，而是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反复浸染。谷地中央，矗立着一座约三丈高、由不知名黑色石材垒砌而成的粗糙祭坛。祭坛呈不规则的八角形，每个角上都插着一根锈迹斑斑、顶端雕刻着狰狞鬼面的金属桩，桩身上缠绕着暗红色的、仿佛血管般搏动的藤蔓状物。 祭坛周围，散布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土坑，坑边堆着新翻出的泥土，有些坑里还残留着未完全掩埋的、属于不同生物的森白骸骨。更骇人的是，祭坛正上方约十丈处的空中，悬浮着一团缓缓旋转的、直径约一丈的暗红色雾状漩涡，漩涡中心隐约有电光闪烁，不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灵压和浓郁的血腥味。 而在祭坛与那些土坑之间，有十几道身影正在忙碌。他们皆身穿带有兜帽的灰黑色长袍，看不清面容，动作僵硬却有序，有的在往祭坛基座的凹槽中倾倒暗红色的粘稠液体（疑似血液混合某种矿粉），有的在调整那些金属桩上的藤蔓，还有两人手持骨杖，对着空中那血色漩涡念念有词。 祭坛一侧，还堆放着小山般的物资：成袋的矿物（其中一些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星点微光，疑似“星纹黑石”）、成捆的不知名草药、以及许多封装严实、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坛坛罐罐。 “是影殿的人！他们在举行某种仪式！”赵铁鹰心中剧震。这场景，与林昭推断的“地钥”血祭何其相似！虽然规模似乎不及帝京可能筹备的那样宏大，但此地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次级节点，或者说是……试验场！ 他仔细观察，发现那些黑袍人数量虽不多，但气息沉凝，其中两人给赵铁鹰的感觉，甚至不弱于之前的“影刺”，至少是灵元境巅峰乃至初入化海境的存在。硬拼绝对没有胜算。 “记录这里的一切细节：地形、祭坛样式、人员数量与分布、物资种类、仪式流程……”赵铁鹰用最低的声音下令，“绘制草图，采集一点边缘土壤和那些藤蔓的样本（小心不要触碰核心），然后我们立刻撤退，将情报送回！” 风影卫们无声地行动起来，各自分工。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完成初步探查，准备悄然退走时—— 呜——！ 谷地中央，那血色漩涡猛地加速旋转，发出一阵低沉如鬼哭的呜咽！漩涡中心电光大盛，一道暗红色的光柱陡然落下，照射在祭坛中央！整个祭坛上的诡异符文瞬间亮起刺目的血光！ 那些黑袍人发出兴奋的、非人的嘶吼，齐齐跪倒在地，向着祭坛叩拜。 紧接着，异变发生！祭坛周围几个尚未掩埋的土坑中，泥土剧烈翻涌，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与血肉蠕动声，数道黑影猛地从坑中爬了出来！ 那根本不是活物！而是由骸骨、腐肉、岩石以及暗红色藤蔓胡乱拼接而成的、形态扭曲的怪物！它们大小不一，有的像放大的蜘蛛，有的像多足的巨蟒，有的则完全无法形容，唯一的共同点是眼眶或躯干核心处，都燃烧着两点幽绿色的魂火，散发着狂暴、混乱、饥渴的凶戾气息！ 这些怪物爬出土坑后，似乎被祭坛和血色漩涡吸引，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但很快，它们幽绿的魂火转向了山谷四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不好！它们有某种探查能力！被发现了！”赵铁鹰心头一沉。只见其中几头怪物猛地抬起头，幽绿的魂火“望”向了他们藏身的断崖方向！ “撤！立刻分散撤退！按第三预案，到二号汇合点集合！”赵铁鹰当机立断，低吼道。 话音未落，几头速度最快的骸骨怪物已然四肢着地（或类似肢体的部位），以惊人的敏捷攀爬上陡峭的崖壁，朝着他们扑来！与此同时，谷中的黑袍人也发现了异常，其中两人立刻尖啸一声，身形如电，朝着断崖飞掠而来，手中骨杖挥动，数道灰黑色的死亡射线激射而出！ “走！”赵铁鹰一边厉喝，一边反手掷出数枚特制的烟雾弹和闪光弹，瞬间爆开大团刺目的白光和浓密烟雾，干扰对方视线和感知。同时，他与几名身手最好的风影卫殿后，抽出淬毒短刃和手弩，迎向最先扑到的两头怪物。 短刃砍在怪物的骸骨或藤蔓上，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声响，只能留下浅痕，难以造成致命伤害。弩箭射中其躯干，更是如泥牛入海。这些怪物力大无穷，且似乎不知疼痛，攻击方式野蛮而直接，带有腐蚀性的黑气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 “攻击魂火！或者关节连接处！”赵铁鹰在缠斗中迅速发现弱点，险险避过一头怪物挥来的、带着骨刺的前肢，短刃如毒蛇吐信，精准地刺入其一只幽绿魂火之中！ “嗤啦！”仿佛冷水滴入热油，魂火剧烈摇曳、黯淡，那头怪物的动作顿时僵直、混乱起来。赵铁鹰趁机一脚将其踹下悬崖。 但更多的怪物和那两名黑袍人已经逼近。一名风影卫不慎被死亡射线擦中肩膀，整条手臂瞬间变得乌黑萎缩，惨叫着失去平衡，被一头怪物扑倒，眨眼间便被撕碎！ “快走！”赵铁鹰目眦欲裂，却只能拼命抵挡，为其他同伴争取撤退时间。他知道，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否则所有人都可能葬身于此。 \ \ \ 河间府，巡查使官署。 林昭正在听取韩闯关于春耕水利进展和流言应对效果的汇报，突然心中莫名一悸，怀中的铁牌骤然发烫！与此同时，他留在赵铁鹰身上的一缕极其微弱的、用于紧急示警的混沌灵力印记，传来了剧烈的波动和……消散的征兆！ 出事了！黑山！ 林昭猛地站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韩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骇人的气势吓了一跳。 “韩闯！立刻点齐三百最精锐的城防军骑兵，全副武装，带足破邪符箓、火油、强弩，半刻钟后北门外集合！”林昭语速极快，不容置疑，“赵铁鹰他们在黑山遇险，我必须立刻去接应！你留守府城，与韩将军维持秩序，加强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林将军，我随你去！”韩闯急道。 “执行命令！”林昭厉声道，随即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已出了书房，回到自己住处，以最快速度换上轻甲，将紫霄剑、铁牌以及可能用到的丹药符箓随身带好。他心中焦急如焚，赵铁鹰是他最得力的臂膀，更是从血沙隘口就跟随他的生死兄弟，绝不能折在黑山！ 半刻钟后，北门外，三百骑兵已集结完毕。林昭翻身上马，看着这些神情肃穆的士兵，沉声道：“弟兄们，此行前往黑山，凶险异常，可能面对非人之敌。但我必须去救我的兄弟！不愿去的，现在可以出列，绝不追究！” 三百骑兵鸦雀无声，无一人出列。这些多是韩重山麾下与西戎血战过的老兵，或是感念林昭新政的少壮派，对这位年轻巡查使的担当早已心服。 “好！”林昭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出发！” 三百铁骑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北门，扬起滚滚烟尘，朝着黑山方向疾驰而去。林昭将风影遁的部分技巧用在战马上，使得整支队伍的速度远超寻常骑兵。他必须赶在赵铁鹰他们彻底覆灭之前到达！ \ \ \ 与此同时，南方。 龙骧军大营依旧保持着对天堑峡的压力，各种佯攻、骚扰不断，吸引了守军绝大部分注意力。而在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副将周锋率领的五千死士，携带精良的攀爬工具、少量干粮、解毒药剂和破障器械，如同沉默的幽灵，悄然离开了大营，绕向那片被称为“迷雾沼泽”与“断魂丘陵”的绝地。 秦璃亲自为这支队伍送行。没有壮行的酒，没有激昂的话语，只有深深的一揖，和一句沉重的嘱托：“周将军，五千兄弟，拜托了。无论如何……都要尽量活着回来。” 周锋及五千将士单膝跪地，无声行礼，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那片弥漫着淡淡毒瘴、地形复杂莫测的黑暗之中。他们知道，此行十死无生，但为了打破僵局，为了兵临帝京阻止那可能的浩劫，他们义无反顾。 秦璃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直到苏婉为她披上披风。 “殿下，夜露重，回帐吧。”苏婉低声道。 “有河间府的新消息吗”秦璃问，声音有些飘忽。 “暂时没有。不过，武王那边有密信传来，西戎‘狼居胥’圣山方向的能量波动近日明显增强，且抓到了几名试图潜入铁壁城散播瘟疫的死士，经拷问，是影殿驱使的西戎狂信徒。”苏婉回道。 秦璃闭了闭眼。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她不能倒下。 “传令给张悍，灞源城方向，若确认影殿活动频繁，且有向帝京输送物资或人员的迹象，可视情况主动出击，进行有限的破坏和拦截，但务必把握好度，不可使灞源城有失。” “是。” 回到帐中，秦璃看着地图上那条周锋即将踏上的死亡之路，又看看北面河间府的方向，心中默默道：“林昭，黑山凶险，你定要小心。周锋已出发，南线破局在此一举。无论北地南疆，我们……都不能输。” 南北两线，几乎同时踏入了最凶险的未知之地。一边是诡异邪恶的古老仪式与魔物，一边是吞噬生命的自然绝境。林昭与秦璃，各自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而他们的命运，以及整个战争的走向，都将取决于这两场即将爆发的、与死亡赛跑的冒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