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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长达十数秒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海水，透过无线电波，蔓延进车厢，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祁逸川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以及李秀杰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终于，王晚婧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已不复之前的温柔宠溺，而是带着一种竭力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颤抖的、尖锐到近乎破裂的质问： “祁逸川！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被彻底冒犯的怒火。 祁逸川握着手机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母亲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心虚和……退缩。但当他眼角余光瞥见身边李秀杰那苍白脆弱、充满依赖和绝望的眼神时，那股为了“守护”而生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再次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也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妈，我说，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叫李秀杰。她现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被一个叫段云深的男人用婚姻绑着，离不了婚，过得很痛苦。我需要你和爸帮忙，对外承认她是我们祁家早就认可的、未来的儿媳妇，是我们真心相爱的女朋友，是段云深横刀夺爱，强迫她结婚。只有这样，才能帮她摆脱那个恶魔，我们才能在一起。” 他一口气说完，不给母亲打断的机会，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催促：“妈，你和爸最疼我了，这次一定要帮我！这关乎我一生的幸福！只要你们肯出面，以祁家的声望，一定能……” “祁逸川！！！” 王晚婧的尖叫，如同指甲刮过玻璃般刺耳，猛地打断了他！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被欺骗的愤怒、被羞辱的耻辱，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王晚婧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完全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的意味，“李秀杰！段云深！你……你竟然去招惹段云深的女人！还……还想让我们祁家去跟段家对上！替你……替你抢一个有夫之妇！祁逸川，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跟你爸才甘心！” “妈！她不是自愿的！她是被强迫的！”祁逸川也急了，大声辩解，“段云深就是个魔鬼！他囚禁秀杰姐，控制她，不给她自由，连孩子都不愿意跟她生！秀杰姐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逃出来的！她现在就在我身边，很害怕，很需要帮助！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妈！” “闭嘴！”王晚婧厉声喝止，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嘶哑，“我不管她是不是自愿的！我也不管段云深是什么人！我只知道，她现在是段云深法律上的妻子！是你一个有夫之夫！祁逸川，你是祁家唯一的继承人！你的未来，你的婚姻，关系到整个祁家的声誉和未来！你怎么能……怎么能跟这样一个女人搅和在一起！还……还想让我们祁家去替你背这个天大的黑锅，去跟段家为敌！你……你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你！” “妈！你讲不讲道理！”祁逸川也被激怒了，少年人的叛逆和固执被彻底点燃，“我爱她！我要跟她在一起！这跟我是不是祁家继承人有什么关系！跟祁家的声誉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为了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要眼睁睁看着我喜欢的人被折磨死吗！你和爸不是一直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吗我现在就想要她！跟她在一起我才开心！” “开心！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王晚婧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祁逸川，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得商量！我跟你爸，绝对不会同意！你立刻、马上，给我跟那个女人断了！把她送走！送到哪里都行，就是不能留在你身边！更不准再提什么让我们出面承认的鬼话！听到没有！” “不可能！”祁逸川斩钉截铁地拒绝，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偏执的疯狂，“我这辈子，非她不娶！你们要是不帮我，不承认她，我就……我就带着她走！离开海城，离开祁家！以后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你……你说什么！”王晚婧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震怒，“祁逸川！你敢！你敢为了一个女人，不要你爸你妈，不要这个家了！” “是你们先不要我的幸福的！”祁逸川梗着脖子，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但那哭腔里，更多的是愤怒和委屈，“口口声声说疼我爱我，可我现在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却只在乎祁家的面子，只在乎会不会得罪段家！在你们心里，我还不如那些身外之物重要吗！” “混账东西！”电话那头，猛地传来一个更加低沉、更加暴怒的男声，显然是祁云凯抢过了电话，“祁逸川！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为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敢这么跟你妈说话！还敢威胁我们！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和你妈的态度一样！绝对不可能！你现在在哪儿立刻给我滚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是父亲！连一贯对他学业不满、但还算克制的父亲，也如此震怒，甚至说出“打断腿”这样的话！祁逸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同时也涌起一股更加激烈的、逆反的怒火。 “我不回去！”他对着电话吼道，“回去让你们把我关起来吗还是逼我跟秀杰姐分开我告诉你们，除非你们答应帮我，承认秀杰姐，否则，我永远不回去！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了！” “祁逸川！你……你这个逆子！”祁云凯气得声音都在抖，“为了那么个女人，你连父母都不要了！好！好得很！你有种！你要是敢踏出祁家一步，以后就别想再回来！祁家的一切，也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我看你拿什么去养那个女人！拿什么去跟段云深斗！” 父亲的绝情威胁，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祁逸川心上。断绝关系剥夺继承权这意味着他将失去一切经济来源，失去祁家这个强大的后盾，他将真的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拿什么去保护秀杰姐拿什么去对抗段云深 有那么一瞬间，恐惧和迟疑攫住了他。但当他转头，再次看到李秀杰那双蓄满泪水、写满恐惧和依赖、仿佛他是她唯一希望的眼睛时，那股被“爱情”和“保护欲”催生出的、近乎毁灭一切的偏执和勇气，再次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想起之前在心里闪过的、最极端的念头。是的，如果父母真的如此绝情，为了那些虚名和利益，不惜毁掉他的幸福，那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他祁逸川，靠自己，也能保护心爱的人！ “断绝就断绝！”祁逸川赤红着眼睛，对着电话，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那句他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最残忍的话： “如果你们非要逼我，谈不拢的话，我宁愿跟你们断绝关系，也要她！以后……以后也别指望我养你们！你们就守着你们的祁家，过你们的好日子去吧！我的死活，我的幸福，从今以后，跟你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轰——！”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也如同最决绝的宣言，狠狠砸进了电话那头，也砸进了车厢里每一个人的心里。 李秀杰猛地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祁逸川。他……他竟然为了她，说出了要和父母断绝关系的话！不！不可以！这太严重了！这会毁了他的一生的！ 陈靖律师的眉头也紧紧锁死，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事情，彻底失控了。祁逸川的极端，将矛盾推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然后，传来了王晚婧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祁云凯压抑到极致、却依旧能听出颤抖的、冰冷到极点的话语： “……好。祁逸川，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祁云凯的儿子。祁家，与你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 “啪嗒。”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传来，冰冷而单调，宣告着一场亲情的彻底决裂。 祁逸川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坐在那里，手机依旧贴在耳边，但脸上早已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茫然的、空洞的、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的呆滞。刚才那股不顾一切的勇气和怒火，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刺骨的现实和……一种灭顶的、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慌。 他……他真的和父母断绝关系了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女人值得吗以后……他该怎么办秀杰姐……又该怎么办 巨大的恐慌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能在秀杰姐面前表现出来。他必须撑住，必须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他缓缓放下手机，转过头，看向泪流满面、眼中充满了巨大愧疚和不安的李秀杰，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秀杰姐，没事了……他们……他们只是一时生气，会想通的……就算他们真的不要我了，也没关系，我还有你……我们……我们靠自己，也能行的……” 他的话，与其说是在安慰李秀杰，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给自己打气。但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和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深藏的恐惧与茫然，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秀杰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她，不惜与家庭决裂、此刻却强作镇定的少年，心中那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是她！都是因为她！她毁了祁逸川的一切！毁了他和父母的关系，毁了他原本光明顺遂的未来！她是个灾星！是个祸害！ “对不起……祁逸川……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巨大的负罪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是我害了你……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答应你……我们……我们算了吧……你回去跟你父母道歉……我们……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准说算了！”祁逸川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混合着恐惧和执念的光芒，“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秀杰姐！我为了你，连家都不要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我！我们不能放弃！我们必须赢！必须彻底摆脱段云深！否则……否则我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你明白吗！”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带着一种走投无路般的、绝望的疯狂。他已经押上了一切，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了。 李秀杰看着他眼中那骇人的光芒，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力道，心中一片冰冷的绝望。是啊，没有退路了。从她答应他那疯狂计划的那一刻起，从祁逸川为了她与父母决裂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被绑在了同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上，除了拼命向前，撞向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他们……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