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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启明的一席话，如同在赵江河面前展开了一幅全新的棋局。他不再仅仅盯着试点方案本身的条文细节，而是开始跳出具体事务，审视整个国资委内部的力量格局和人事脉络。 他更加留意委里各种会议上的发言风向，留意文件传阅和批示的顺序，留意不同领导关注的重点领域和用人偏好。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无声地吸收着一切信息，并在心中默默绘制着一张复杂的关系图谱。 他逐渐看清，在国资委，虽然面上是一团和气，共同推动国企改革，但水面之下，大致存在着两种不太明显的思路分野。 一种以周启明为代表，思路更偏向于“激进”的改革派，强调通过机制创新、引入市场力量、大胆启用年轻干部来激发国企活力，甚至不排斥在必要时对某些沉疴已久的“老大难”企业动大手术。这次试点工作，就是这种思路的体现。 另一种，则以资历更老、分管领域更多的常务副主任张建春为代表。张主任作风稳健，更注重“平稳过渡”，强调在改革中要充分考虑“稳定”和“承受力”，倾向于通过内部挖潜、加强管理来解决问题，对于大幅度的制度变革和外部力量的介入持谨慎态度。他背后，隐约联系着一些不希望现有格局被打破的、实力雄厚的省属企业负责人。 赵江河借调之初，因其龙峰钢厂的背景和周启明的直接安排，自然而然地被归入了周启明的“圈子”。但他之前并未明确“站位”，更多是被动地接受工作安排。然而，随着试点工作的深入，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想要真正推动事情，想要在国资委立足并有所作为，他无法永远做一个“中立”的技术型干部。有些选择，避无可避。 考验很快到来。 委里准备召开一次关于明年国企改革思路务虚会，要求各相关处室提交书面建议。陈处长将处里的建议起草任务交给了赵江河，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赵江河知道，这份建议稿，将是他无声的“表态”。如果他写得四平八稳，面面俱到，固然不会出错，但也绝不会引起任何波澜，更无法体现他作为周启明看好干部的“锐气”。如果他完全按照周启明的思路来写，势必会触及另一派的敏感神经，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打压。 他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想到了周启明的赏识和点拨，想到了试点工作的艰难，想到了自己内心那股想要打破陈规、做点实事的冲动，也想到了顾曼眼中那个“扎实向上”的自己。 最终，他提笔时，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起草的建议稿，标题就直接点明——《以机制创新和人才破局为抓手，推动省属国企改革向纵深发展》。在内容上，他大胆提出： 第一，建议明年扩大“见习助理”和“双向挂职”试点范围，并探索在部分竞争性领域的企业，试行“职业经理人”市场化选聘。 第二，建议加大对国企管理层“任期制与契约化”考核的刚性约束，明确“能上能下、能进能出”的导向。 第三，建议研究推动部分优质国企资产重组上市，或引入战略投资者，优化股权结构。 这些建议，条条都带着鲜明的“周启明色彩”，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周启明之前公开表态更为激进。他知道，这份建议稿一旦提交，就等于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绑在了周启明的战车上。 他将稿子交给陈处长时，陈处长仔细看了一遍，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缓缓说道：“思路很清晰，胆子也不小。你想好了” 赵江河迎着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处长，我觉得，这是符合改革方向，也是我们处职责所在的思考。” 陈处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拿起笔在稿子上签了“拟同意，报周主任阅示”，然后亲自拿着稿子走向周启明的办公室。 结果很快显现。周启明对这份建议稿大加赞赏，不仅在委务会上重点引用，还要求相关处室据此深入研究。赵江河的名字，也随着这份建议稿，进入了委领导，尤其是张建春副主任的视线。他能感觉到，一些原本对他还算客气的、与张主任关系较近的同事，态度似乎微妙地冷淡了一些。 但他并不后悔。他知道，在体制内，完全的“骑墙”最终可能两头不靠。选择站位，固然有风险，但也意味着获得了明确的身份和来自一方的强力支持。周启明的信任和支持，就是他现阶段最需要的资源和底气。 一天下班，他在电梯里偶遇张建春副主任。张主任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看着他，像是随口问道：“小赵，就是龙峰钢厂来的那位年轻有为啊，最近搞的试点，动静不小。” 赵江河恭敬地回答：“张主任好，都是领导指挥得好，我们只是具体执行。” 张主任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稳扎稳打嘛。”语气温和，话里的意味却值得品味。 赵江河谦逊地点头称是，心中却一片雪亮。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未来的路，必将与周启明这条改革主线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风雨同舟。这既是机遇，也预示着更激烈的风浪即将到来。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着风浪，站稳自己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