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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部隔壁那间稍大点的屋子,平时当会议室用,今天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窗户紧闭着,屋里烧着个半死不活的煤炉子,散出来的那点可怜热气,根本压不住从门缝、窗缝钻进来的寒气,也驱不散满屋子缭绕的劣质烟草烟雾。烟味、煤烟味、还有多人挤在一起不透气的汗味儿、旧棉袄的馊味儿,混在一块儿,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闷浊刺鼻的空气,吸一口都觉得嗓子眼发腻。 可这会儿,没人顾得上嫌弃这空气。 “王工,你讲点道理!”说话的是大同钢厂新提拔的副厂长,姓陈,以前是个老炉前工,嗓门大,脸膛被常年炉火烤得黑红,此刻因为激动,红得发紫。他手里攥着几张报表,指关节都捏白了,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对面航空基地代表王工程师的脸上。“你要的特种合金钢,哪是那么容易炼的咱们那两座小高炉,能保证普通建筑钢和枪管钢不断顿,已经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焦炭!铁矿石!哪样不缺你张嘴就要五吨‘耐高温镍铬钢’,还限时半个月,我上哪儿给你变去把老子这把骨头扔炉子里炼了,看够不够分量” 王工程师,就是主持“云雀”项目的总工,此刻也没了平时在车间的沉稳。他眼镜片后面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头发乱糟糟地竖着,手里拿着一截用过的、焦黑的涡轮叶片残骸,像举着个证物。“陈厂长!陈老哥!”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的执拗和焦灼,“你看看!看看这个!这是上次试飞超负荷后拆下来的!就因为材料不过关,高温下变形了!就差那么一点点,飞机就可能在空中解体!那不是木头模型,那是咱们的飞行员坐在上面!五吨五吨只是第一批次试验用量!‘云雀-丙’要量产,要形成战斗力,后面需要的是五十吨、五百吨!没有合格的钢材,咱们的飞机就算飞上去,也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北边的飞机,海那边的飞机,会跟你讲焦炭够不够吗” “飞机飞机!你就知道飞机!”另一边,负责黄河水利枢纽前期筹备的负责人,一个戴着深度眼镜、皮肤黝黑干瘦的水利专家老周,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画满各种线条和标注的河道地形图,手边放着的搪瓷缸里,水早就凉透了。“航空重要,我承认!可水利是命根子!明年开春如果灌溉渠修不通,几十万亩刚分到百姓手里的地浇不上水,拿什么增产拿什么养活越来越多的人民工现在一天只有两顿稀的加一个窝头,还是掺了野菜的!就这,库存的粮食最多再撑一个月!人饿着肚子,怎么抢在汛期前把基础打好我要的不过是优先调拨一批粮食和钢筋水泥,这要求过分吗!” 他话音刚落,教育口那位姓于的女代表就忍不住了。她年纪不大,但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手指因为常年接触粉笔灰和冬天冰冷的黑板,有些红肿开裂。她没拍桌子,声音也不大,但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心酸:“周工,您说的困难我们都理解。可是……孩子们不能等啊。”她手里捏着半截粉笔,无意识地在桌面的灰尘上划着,“咱们新解放的那些村镇,多少孩子八九岁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祠堂、打谷场当教室,我们没意见,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我们也认了。可是……粉笔都快没了,上次发的五十盒,一个乡中心小学分不到两盒,老师们只能用木炭、用黄土块在黑板上写,写完了,孩子看不清,一抹一脸黑……”她眼圈红了,别过头去,用力眨着眼,“教材是油印的,字都模糊了,还得几个班轮着用。我们不要多,就想要点结实的纸,要点真正的粉笔,想让孩子们能坐在不透风的屋子里,哪怕只有一间……这难道也是奢望吗” 屋里瞬间安静了一下,只有煤炉子里煤块轻微的噼啪声。但沉默很快被更多的声音打破。 负责军工后勤的代表抱怨子弹铜壳供应跟不上训练消耗;负责公路建设的干部说炸药和雷管配额被砍了一半,开山进度慢了;就连负责根据地内部商贸协调的人,也小声嘀咕着“流通券”印刷的专用纸张和油墨快见底了,市面上已经出现了更逼真的假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每个诉求都紧迫到火烧眉毛。有限的资源像一块越来越小的蛋糕,而伸过来的、急需喂饱的嘴却越来越多。 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情绪越来越激动。指责、诉苦、争辩、甚至带着人身攻击的抱怨,混成一片嗡嗡作响的、令人头昏脑涨的嘈杂声浪。烟雾更浓了,空气也更闷浊,有人激动得解开了棉袄领口,头上冒着热气。 方立功坐在楚风旁边靠后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个厚重的、边角磨损的硬皮本子,手里那杆钢笔的笔尖悬在纸上,久久落不下去——因为记下的每一个需求后面,跟着的都是触目惊心的物资缺口和几乎不可能协调的时间矛盾。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眼镜片上蒙着雾气,他摘下来用力擦了擦,又戴上,看着眼前这失控的场面,嘴角抽搐着,终于忍不住,把钢笔往本子上重重一放! “啪!”声音不大,却让最近的几个人停了下来。 方立功站了起来,他没看任何人,而是转向一直沉默坐在主位上的楚风,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和无奈: “团座!各位!都静一静,听我说一句!”他声音提高,压过了嘈杂,“吵!继续吵!把房顶吵翻了,资源就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他拿起那个硬皮本子,手有些抖:“航空特种钢,缺口百分之八十;水利工程粮食储备,缺口百分之六十;教育基础物资,缺口百分之九十……还有这些,这些!”他快速翻动着本子,纸张哗哗作响,“每一项都是缺口!每一项都喊着自己最重要!是,都重要!可咱们的家底就这么厚!”他用拳头捶了捶本子,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咱们的矿区在拼命挖,工厂在连夜转,百姓勒紧了裤腰带支援,海外渠道想尽办法往回挤一点……可生产出来的,运进来的,就这么多!我老方就算把算盘珠子拨碎了,把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称斤卖了,也变不出更多的东西来!” 他喘着粗气,眼圈也红了,看着满屋子沉默下来、但脸上依旧写满焦虑和不甘的各方代表:“我知道大家难,知道各自肩上的担子重。可咱们不能自己先乱了啊!这么吵下去,除了伤和气,耽误正事,有什么用咱们得有个章法,有个轻重缓急!” “轻重缓急”王工程师苦笑,摩挲着手里的叶片残骸,“方主任,你说,什么是轻,什么是重飞机摔了,飞行员没了,重不重地浇不上,粮食绝收,重不重孩子没学上,一代人睁眼瞎,重不重”他摇着头,“都重,都是要命的事。”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一种比争吵更压抑、更无力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炉火的噼啪声。烟雾缓缓流动,在每个人沉重僵硬的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从会议开始到现在,几乎没说过话的人——楚风。 他坐得很直,军大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双手平放在桌面上,手指微微弯曲。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因为争吵而恼怒,也没有因为困境而焦虑,平静得有些异常。他的目光垂着,落在自己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方立功的话,王工的质问,还有满屋子凝聚的、几乎实质化的巨大压力和期盼,都沉甸甸地压向那个沉默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拉长的橡皮筋,绷得人心脏发紧。 终于,楚风的手指动了一下。很轻微,只是指尖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下。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没有先看任何人,而是越过众人的头顶,投向了会议室那扇蒙着厚厚冰霜的窗户。窗外,天色正是最沉郁的黄昏前时刻,灰暗的天光勉强透进来。但就在那片灰暗的背景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101”厂区那几根巨大的烟囱,依旧在顽强地喷吐着浓黑的烟柱。更远些的地方,黄河工地的方向,几盏提前亮起的探照灯光柱,像几柄利剑,刺破了逐渐聚拢的暮色。 他看了很久,久到有人开始不安地挪动身体。 然后,他转回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子里每一张或焦急、或无奈、或期盼的脸。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甚至有些低沉,但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稳稳地钻进所有人的耳朵里,奇异地压住了所有杂音。 “都别吵了。” 只四个字,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楚风的目光落在陈厂长黑红的脸上:“陈厂长,特种钢要炼,想尽一切办法炼。焦炭不够,去协调,看看能不能从晋南那边缓运一批救急,哪怕用咱们库存的棉花、药品去换。铁矿石品位低,就让技术员想办法改进烧结工艺,提高利用率。人手不够,从我警卫团调一个连去,他们有力气,能背矿石。”他顿了顿,“但五吨半个月,确实难。这样,第一批,我要两吨,一个月内。剩下的,你们和航空基地的人一起,列出详细的材料性能要求和替代方案,哪怕是性能降一点,但能保证最基本飞行安全的,也行。咱们不能一步登天,先解决‘有无’,再谈‘好坏’。” 陈厂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楚风的眼神,最终重重点了下头,坐下了。 楚风看向水利专家老周:“周工,粮食问题,我来想办法。从明天起,指挥部机关食堂,包括我的小灶,标准减半,省出来的粮食,优先供应水利工地。另外,发动根据地百姓,开展冬季农副业生产,哪怕是在屋里生豆芽、养兔子,能多一口吃的是一口。钢筋水泥……暂时确实紧张。这样,非关键部位的浇筑,能不能考虑用石灰、黏土和碎石混合的‘三合土’替代咱们老祖宗修长城,用的不就是这些先把主干渠的框架抢出来。” 老周推了推眼镜,看着地图,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三合土……强度差些,但如果是临时过渡性结构,加上本地石材辅助,紧急情况下……可以试试。粮食……谢谢团座。” 楚风的目光移向那位女教育代表于老师,眼神柔和了些:“于老师,孩子们的事,不能耽误。”他看向方立功,“老方,我记得咱们上次缴获的那批日军物资里,有一批准备用来印刷传令的优质纸张和油墨,还没启用” 方立功愣了一下,赶紧翻本子:“对,是有,数量不多,原本是打算……” “全部调拨给教育口。”楚风打断他,“先印教材。粉笔……让后勤部门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用本地能找到的白垩土或者石膏矿,土法上马,自己试着做。教室……眼下大规模盖房子不现实。这样,以村为单位,把最好的、最保暖的公房,比如祠堂的正殿,先腾出来给孩子们上课。干部开会,一律挪到偏房或者露天。告诉老乡们,冻着大人,不能冻着孩子。” 于老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用力点头,用手背胡乱擦着脸,哽咽着说不出话。 楚风接着又快速地点了几个人,对军工、公路、商贸等部门的紧急需求,一一给出了具体、务实、甚至有些“抠门”和“土气”的解决方案。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空头支票,每一个决定都像是在逼仄的缝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点空间和资源。 最后,他停了下来,再次环视众人。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有一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沉重的疲惫,以及一种更加坚硬的东西。 “我知道,这些办法,拆东墙补西墙,治标不治本,也委屈了大家,委屈了咱们的工人、农民、战士,还有孩子们。”他缓缓说道,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可眼下,咱们就是这个家底。北边有恶客临门,东边有豺狼窥伺。咱们的‘通天塔’刚刚打下第一根桩子,四面八方就都刮起了妖风,想把它吹倒,把咱们重新摁回泥地里去。”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这种时候,咱们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吵,解决不了问题。今天坐在这里的,没有外人,都是想把这片土地建设好、想让咱们的子孙后代挺直腰杆活着的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得有点自己人的样子——有难处,摊开说,想办法,互相搭把手!而不是互相指着鼻子,争谁碗里的肉多一口,谁碗里的汤少一勺!” 他直起身,语气斩钉截铁:“从今天起,我的特供取消,指挥部所有非必要用电减半。省下来的每一口粮,每一度电,都要用到刀刃上!航空的金属,优先保障‘云雀’试飞和关键部件,这是咱们眼下能拿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硬拳头’。钢厂扩建不能停,水利的民工口粮,从我的警卫团伙食里扣一半出来补上!学校……”他看向于老师,声音放缓,但更加坚定,“没教室,就在祠堂、在打谷场上课!粉笔不够,就用木炭!但课,不能停!再苦,不能苦了孩子,不能断了未来的念想!” 他最后一句话,像是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会议室里久久无声。烟雾似乎都沉淀下来。每个人脸上的激动、焦虑、委屈,慢慢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震动,有羞愧,有思考,也有重新燃起的、更加务实的决心。 方立功默默地重新戴上眼镜,拿起钢笔,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楚风刚才的一系列决定。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王工程师轻轻放下了那截焦黑的叶片,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他看向陈厂长,陈厂长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接触,都微微点了点头。 老周收起了那张巨大的河道图,开始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三合土”的配比和施工方案。 于老师擦干了眼泪,把手里那半截粉笔珍惜地握在手心。 楚风说完,没有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他的手在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 “散会。各自回去,把交代的事情办好。” 门开了,一股更凛冽的寒气涌进来,冲淡了屋里闷浊的空气。楚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昏暗的走廊里。 屋里的人,默默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陆续离开。没有人再争吵,但每个人的脚步,似乎都比来时,沉重了许多,也稳了许多。 方立功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吹灭了煤炉旁那盏摇曳的油灯,屋内陷入昏暗。只有窗外远处,“101”厂区的灯火和黄河工地的探照灯光,依旧顽强地亮着,像黑夜中几簇不肯熄灭的火种。 他轻轻带上门,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一声响。 走廊里,楚风并没有走远,他就站在那扇蒙着白霜的窗户前,看着外面。方立功走过去,站在他侧后方,欲言又止。 “老方,”楚风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又像是在陈述,“咱们这‘通天塔’……第一层还没盖好,就感觉地基到处都在晃,材料到处都短缺,风吹雨打全来了。” 方立功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团座,您刚才……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大家……会明白的。” “明白是一回事。”楚风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更大的一片霜,“能不能撑过去,是另一回事。”他顿了顿,补充道,“给李云龙发个消息,问问他那边‘土法炼钢’和‘山寨零件’的进展,如果有能用的经验,立刻整理出来,全根据地推广。另外,告诉孙铭,让他的人,再仔细筛一遍咱们控制区内的所有矿点、废弃工厂、甚至老乡家里可能存着的‘破烂’,看看有没有咱们急需的、哪怕一丁点可用的东西。现在,一根钉子,一块废铁,都可能救急。” “是。”方立功记下。 楚风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几簇灯火,转身,朝着指挥部方向走去。军大衣的下摆,在昏暗的走廊里,划出一道沉静的弧线。 他的背影,依旧笔直。 但方立功看着那背影,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晋西北那个破旧团部里,第一次见到这位“醒来”后仿佛变了个人的团座时,他眼中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孤独。 如今,那疲惫似乎更深了,浸到了骨子里。可那笔直的脊梁,却好像……也从未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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