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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州卫的临时军帐里,药味与血腥味交织着,在烛火中缓缓弥漫。凌云躺在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麻布,渗出的暗红血迹在布面上洇开,像极了北疆旷野上绽开的狼毒花。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帐顶粗陋的帆布,被风掀得哗哗作响,恍惚间竟与南疆雨林里的伪装网重叠在一起。 “醒了!凌壮士醒了!”帐门口传来惊喜的呼喊,周昂掀帘而入,铠甲上的冰碴子随着动作簌簌掉落。他脸上的刀疤被冻得发红,却掩不住眼底的光,“你小子可算醒了,再不醒,王总兵都要把全城的军医绑来给你灌药了。” 凌云想笑,牵扯到胸口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被人用布条轻轻绑在床沿——大概是怕他昏迷中乱动扯裂伤口。“周将军……”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别说话。”周昂连忙端过一旁的水囊,小心地喂他喝了两口,“你昏迷了三天三夜,能捡回一条命就算老天保佑。军医说你肋骨断了三根,左肺受了震荡,得好好养着。” 帐帘再次被掀开,王勋带着两名参将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看到凌云醒着,这位须发斑白的总兵官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床边:“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 凌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帐内——角落里堆着缴获的鞑靼弯刀,墙上挂着张新绘的地图,应州周边的关隘被红笔圈出,旁边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鞑靼人……退了” “退了!”王勋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振奋,“你昏迷的第二天,巴图蒙克就带着残部往北逃了。这次咱们缴获了三百多匹战马,两千多石粮草,还斩杀了他麾下的三个万户!”他指了指地图上的黑风口,“这多亏了你之前截获的密信,还有在断魂谷的伏击,让鞑靼人元气大伤。” 周昂在一旁补充:“刘公公已经派快马往京城报捷了,估计过不了多久,陛下的嘉奖就该到了。对了,那个内应千户也审出来了,是张永安插在大同的眼线,被王总兵下令斩了。” 凌云心中微动。张永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权倾朝野,杀了他的人,恐怕会引来麻烦。但看王勋的神色,显然早有准备。 “斩得好。”王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沉声道,“边镇是保家卫国的地方,不是阉党争权夺利的戏台。就算陛下怪罪下来,老夫一力承担。”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凌云身上,带着几分郑重,“这次应州能守住,你居功至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金银官爵老夫都能为你向朝廷请奏。” 凌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要。” 帐内众人都愣住了。周昂急道:“你傻啊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我只要一样东西。”凌云的目光转向帐外,透过帘缝能看到士兵们正在加固城防,“我要重新清点空投……不,是我藏起来的那些‘家当’,还要一间安静的帐子,能让我安心养伤。” 他没说出口的是,空投箱里的太阳能充电板和急救包必须尽快取出——前者能为剩下的电子设备供电,后者的抗生素是他恢复伤势的关键。在这个连伤口感染都可能致命的时代,现代药品比金银官爵重要百倍。 王勋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准了。我让人在卫所后院给你收拾间干净的屋子,派两个亲兵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至于你的‘家当’,需要什么人手尽管开口。” 接下来的半个月,凌云在应州卫的后院养伤。周昂每天都来看他,有时带些伤药,有时则是烤得香喷喷的马肉干。王勋也常来和他讨论防务,从鞑靼人的骑兵战术到明军的布防漏洞,两人常常一聊就是大半天。 凌云发现,这位老总兵虽然不懂现代军事理论,却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他提出的“梯次防御”和“坚壁清野”,与现代的区域防御理念竟有几分相通。而凌云偶尔透露的“信息战”和“特种作战”概念,也让王勋大开眼界,直呼“闻所未闻”。 这天午后,周昂带来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刘公公要走了。” 凌云正靠在窗边晒太阳,手里把玩着那颗“夜不收”令牌。听到这话,他抬眉道:“走了不等朝廷的嘉奖了” “谁知道呢。”周昂撇了撇嘴,往嘴里塞了块肉干,“听说他昨天收到张永的密信,脸色很难看,今天一早就让人收拾行李,说是要回京城复命。”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猜啊,肯定是张永安插的眼线被斩了,他怕被牵连,赶紧溜了。” 凌云摩挲着令牌上的刻痕,若有所思。刘公公来得蹊跷,走得匆忙,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走之前,没说什么” “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周昂想了想,“他说‘应州大捷是好事,但有些人,怕是无福消受’。当时我没明白,现在想来,怕是在威胁咱们。” 凌云心中一凛。阉党睚眦必报,这次折了人手,绝不会善罢甘休。“王总兵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周昂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总兵说了,只要咱们守住边疆,问心无愧,就不怕他们耍手段。”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亲兵匆匆跑进来,脸色慌张:“将军!不好了!京城来人了,说是……说是要押解凌壮士回京问话!” “什么”周昂猛地站起来,腰间的佩刀“哐当”一声撞到桌角,“他们凭什么!” 凌云也皱起眉头。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这么快。“来的是什么人” “是锦衣卫!”亲兵急声道,“领头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说凌壮士‘私藏异器,恐为奸细’,要立刻带他走!” 周昂怒不可遏,拔刀就要往外冲:“我看他们谁敢!” “周将军!”凌云叫住他,慢慢站起身。胸口的伤口还有些疼,但已不妨碍行动,“别冲动。锦衣卫直接听命于陛下,硬抗没有好结果。” “那也不能让他们把你带走啊!”周昂急道,“进了北镇抚司,就算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折腾的!” 凌云走到墙角,拿起那杆被帆布裹着的m24。这半个月来,他已经悄悄修好了弯掉的枪管,此刻握在手里,熟悉的重量让他安心了不少。“我跟他们走。” “你疯了” “我没疯。”凌云的眼神异常平静,“他们抓我,无非是因为我杀了张永的人,又立了大功,碍了某些人的眼。但应州大捷刚过,他们不敢轻易动我。只要到了京城,我自有办法脱身。” 他看向周昂,语气带着几分托付:“我藏东西的地方,只有你知道。帮我看好了,别让人动。等我回来。” 周昂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也没用,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周昂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给你看好!” 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帐外。 卫所的院子里,十几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正站在那里,个个神情倨傲。领头的千户约莫三十岁,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看到凌云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就是凌云” 凌云没理他,目光扫过那些锦衣卫——他们的站姿松散,腰间的绣春刀虽然华丽,刀鞘上却没有常年佩戴的磨损痕迹,显然是京城里养尊处优的货色。 “看来凌壮士是不想配合了”千户的脸色沉了下来,“来人,给我拿下!” 两个锦衣卫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抓凌云的胳膊。周昂等人在一旁怒目而视,手按刀柄,只要凌云一声令下,就要动手。 凌云却侧身避开,冷冷道:“不必麻烦。我跟你们走。” 千户有些意外,随即冷笑一声:“算你识相。走吧。” 凌云最后看了眼周昂,又看了看应州卫的城墙——那里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却已重新升起了明军的旗帜。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锦衣卫走出卫所。 门外停着一辆封闭的马车,黑色的车厢,没有任何标记。锦衣卫押着他上了车,车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冻土的声音单调而沉闷。凌云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他知道,离开应州,意味着将卷入更深的漩涡——京城的朝堂之争,远比北疆的战场更凶险。 但他并不害怕。怀里的“夜不收”令牌硌着胸口,像是在提醒他那些战死的士兵;背上的m24虽然被帆布裹着,却依旧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 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会走下去。为了那些在应州并肩作战的弟兄,为了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也为了在这个陌生时代,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身之道。 马车驶离应州城,朝着南方疾驰而去。远方的天际,一朵乌云正缓缓飘过,遮住了正午的太阳。一场新的风暴,正在京城的上空悄然酝酿。而凌云,这颗意外坠入历史洪流的石子,注定要在这风暴中,激起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