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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州城的晨雾还没散尽时，凌云已经趴在钟楼的箭垛后校准了第八次瞄准镜。镜筒里的十字准星牢牢锁着三里外山坡上的那棵老榆树——半个时辰前，三个鞑靼斥候就藏在树后，靴底碾过冻土的脆响，连带着他们腰间弯刀撞击的轻响，都被他耳机里的拾音器放大了十倍。 “校尉，左翼三百米，有马蹄声。”通讯器里传来李嵩的声音，老学士昨夜带着民壮在护城河冰面下埋设的听音管起了作用，“听步频，至少五骑，负重不轻，像是驮着辎重。” 凌云没应声，手指微调旋钮，瞄准镜里的老榆树突然晃了晃。不是风动，是树后有人换了姿势，露出的狐皮帽檐沾着霜花。他深吸一口气，将呼吸频率压到与狙击枪的心跳节奏重合——这是现代特种部队的“共振射击法”，能把风速、地心引力的误差降到最低。 “砰！” 枪响时，晨雾刚好撕开一道口子，子弹穿过那道缝隙，精准地打在斥候腰间的箭囊上。箭囊里的狼牙箭瞬间炸飞，惊得藏在树后的人滚出三米远，露出藏在袍子里的火铳——不是鞑靼常用的牛角柄，而是带着西洋花纹的黄铜铳身，枪管上还刻着模糊的“佛郎机”字样。 “是朵颜三卫的人。”凌云迅速切换弹匣，瞄准镜转向李嵩说的马蹄声来处，“他们把佛郎机铳藏在草料里，想趁雾天摸进西城门。” 第二声枪响时，驮马的前腿应声而断，草料散落一地，露出下面黑黝黝的铳口。五名骑士慌忙拔刀，却被随后赶来的王二狗带着民壮围住——少年手里的长柄斧是用鞑靼人的弯刀熔铸的，斧刃劈开晨雾时，竟带起一串火星。 “校尉！”王二狗的声音透着兴奋，“这伙人靴子里藏着通关文牒，盖的是大同府的官印！” 凌云没动，瞄准镜里又捕捉到两个试图绕后的黑影。他们穿着明军的号服，却在袖管里藏着鞑靼式的短匕。“自己人”他冷笑一声，第三颗子弹打在其中一人的号服盘扣上，盘扣崩飞时，露出里面绣着的狼头图腾。 “是鞑靼细作混进了卫所。”李嵩拄着拐杖出现在钟楼楼梯口，棉袍里露出半截新画的布防图，“昨夜审那斥候，说鞑靼小王子这次带了五百骑，就藏在红盐池，等着咱们开城门放佛郎机铳进来。” 凌云终于从箭垛后起身，狙击枪的枪管还在发烫。他低头看着空投箱里仅剩的半箱5.8毫米子弹，突然想起穿越那天，战术电脑最后的警报声——“时空锚点偏移，预计落点正德十二年”。当时他还以为是系统故障，直到看见城墙上“正德十二年岁次丁丑”的石刻，才明白自己掉进了怎样的历史漩涡。 “李大人，”凌云指着布防图上的红盐池，“让民壮把家里的水缸都搬到西城墙，正午太阳最烈时，咱们‘煮’了他们的马。” 李嵩愣了愣，随即抚掌大笑：“妙啊！盐水煮马，鞑靼人最忌讳这个！当年成吉思汗西征，就因为部下用盐水洗了战马，差点斩了千户长！” 王二狗已经带着人去搬水缸了，少年跑过城楼时，腰间的铜哨子吹得震天响——那哨音是凌云教的摩尔斯电码，一长三短代表“安全”，此刻却成了召集民壮的信号。城根下的老匠人们也动了，他们把修锅的铁砧搬到城墙根，只要鞑靼人靠近，就敲响砧子，用震耳的声响惊马。 午时三刻，红盐池的鞑靼骑兵果然按捺不住，试图借着南风攻城。但他们的战马刚靠近西城墙，就被城墙上泼下的盐水惊得人立而起——那些水缸里的水，被民壮们晒了一上午，混着盐巴，咸得发苦。 “放箭！”凌云站在钟楼顶端，手里的狙击枪换成了从鞑靼人那里缴获的强弓。他的现代狙击术在这里派不上用场时，竟在拉弓的瞬间悟了——原来冷兵器的“准星”，是手腕的稳定度，是呼吸的节奏，是对风的感知。 箭矢破空时，他仿佛看到了两个时空的重叠。一边是战术头盔里的弹道分析，一边是老匠人说的“凭感觉”；一边是空投箱里的压缩饼干，一边是城墙上递来的热乎乎的糜子面窝头。 当最后一名鞑靼骑兵被王二狗的斧头劈下马时，夕阳正把应州城染成金红色。凌云坐在箭垛上，看着民壮们用鞑靼人的帐篷煮起了大锅饭，李嵩正给孩子们讲“檀渊之盟”的故事，王二狗则举着颗缴获的狼头，非要让凌云给他刻成护身符。 “校尉，你看！”王二狗突然举着块从佛郎机铳上拆下来的铭牌，“这上面有字！” 凌云接过一看，铭牌上刻着的竟是葡萄牙文。他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执行的任务——护送一支国际考古队，他们正在打捞的，正是正德年间沉在红盐池的葡萄牙商船。 历史的丝线，原来从一开始就缠在了一起。他摸出最后一颗5.8毫米子弹，将其埋在钟楼的地基下，上面压了块刻着“守”字的城砖。 “这里的故事，该由这里的人续写。”他对李嵩说，也对自己说。 老学士捋着胡须，看着城墙下渐渐亮起的灯火，点头道：“然也。所谓立身之道，不在枪铳，而在民心。” 夜风吹过应州城，带着饭菜的香气和孩子们的笑闹声。凌云知道，无论时空乱流将他抛向何处，只要还有人守护这片土地，还有人相信明天的太阳，他的狙击枪，就永远有瞄准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