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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州城的铁匠铺彻夜亮着灯,张师傅的大锤撞击铁砧的声音,混着风箱的呼哧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凌云蹲在熔炉旁,看着老师傅将缴获的佛郎机铳枪管拆解,通红的铁水裹着火星溅在地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小坑。 “这西洋火器的膛线做得真邪门。”张师傅用铁钳夹起段枪管,对着灯火照了照,“内壁的螺旋纹比咱家的纺车线还匀,难怪铅弹飞得远。”他指了指旁边堆着的零件,“就是太娇贵,受潮了就炸膛,江彬的人怕是不会用,才留着当摆设。” 王二狗蹲在地上,用砂纸打磨着新铸的铅弹,少年的动作比之前熟练了许多,磨出的铅弹圆滚滚的,正好适配宣府送来的短铳。“凌哥,苏先生说宣府的精兵已经混进城里了,都装作挑夫、货郎,要不要召集起来训训话” “不用。”凌云看着熔炉里翻滚的铁水,“越隐蔽越好。江彬的眼线肯定在城里,咱们得让他以为,应州还是只有这些民壮。”他从怀里掏出张草图,是苏文带来的江彬私兵驻地分布图,“明天你带五个宣府兵,去阳和口附近的山神庙,看看能不能摸到些动静。” “我也去!”赵老栓的儿子突然开口,少年手里还攥着那把在阳和口立下战功的锄头,“我熟路,去年还在山神庙躲过鞑靼人的巡逻。” 凌云看了他一眼,少年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和刚认识时那个怯生生的孩子判若两人。“好,但记住,只许看,不许动手,有情况立刻回来报信。” 天刚蒙蒙亮,王二狗就带着人出发了。凌云站在城楼上,用望远镜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口,心里总有种不安的预感。江彬在阳和口设卡,又派“三眼”教的人伪装成商队偷袭,显然是在为某个大动作做准备,而这个动作,很可能和即将到来的血月有关。 “凌云,监军张公公的队伍快到了。”李嵩拄着拐杖走上城楼,老学士的棉袍上罩了件官服,“丛大人的信里说,这位张公公虽依附江彬,却极爱名声,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凌云放下望远镜,目光投向官道尽头。一队人马正缓缓走来,为首的轿子装饰华丽,八抬大轿的四周跟着十几个佩刀的锦衣卫,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车厢用黑布罩着,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几辆马车不对劲。”凌云的眉头皱了起来,“轮子陷进土里的深度,不像是装着财物,倒像是……火器。” 队伍走到城下,轿子停下,一个尖嗓子的声音传出来:“咱家奉皇命来监军,应州的地方官呢还不快来接驾!” 李嵩整理了下官服,上前拱手:“下官李嵩,见过张公公。” 轿帘掀开,一个穿着蟒袍的宦官走下来,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他扫了眼城楼上的民壮,嘴角撇了撇:“应州就靠这些农夫守城江副总兵可不是这么跟咱家说的。” “张公公有所不知,”李嵩不急不缓地说,“这些民壮虽非正规军,却个个英勇善战,阳和口一战,正是他们击退了鞑靼人的精锐。” 张公公的目光落在凌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就是凌校尉听说你有杆能百步穿杨的火器可否让咱家开开眼” 凌云知道他是想试探,从背上取下狙击枪,动作流畅地检查了一遍:“这是晚辈的防身武器,不敢在公公面前献丑。” “哎,无妨无妨。”张公公笑得像只狐狸,“咱家最爱研究这些新鲜玩意儿,江副总兵送了十门佛郎机铳给咱家,说是能轰塌城墙,就是太重了,不方便携带。”他拍了拍手,“来啊,把咱家的宝贝抬上来,让凌校尉长长见识。” 锦衣卫掀开后面马车的黑布,露出十门崭新的佛郎机铳,铳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和缴获的那几门不同,这些铳的炮架上装着轮轴,显然是经过改良的,移动起来更加方便。 “怎么样”张公公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有了这些宝贝,别说鞑靼人,就是贺兰山的石头,也能轰开个窟窿。” 凌云的心里警铃大作。江彬送给张公公的佛郎机铳,显然是为了让他在应州城耀武扬威,甚至可能想借监军的名义,用这些火器对付民壮。他不动声色地说:“佛郎机铳虽威力巨大,却需要熟练的人手操作,否则容易炸膛。” “哦凌校尉懂这个”张公公来了兴趣,“那正好,咱家带来的铳手都是新手,不如就请凌校尉指点一二” 这是个烫手山芋。指点得好,会被江彬视为拉拢;指点得不好,又会被张公公怪罪。凌云正想找借口推脱,城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王二狗带着人回来了,少年的脸色苍白,显然是遇到了大事。 “凌哥!阳和口的山神庙……”王二狗跑得气喘吁吁,“江彬的私兵在那里挖地道,好像要通到应州城的地下!我们还看到了‘三眼’教的人,他们在往地道里运东西,黑乎乎的,像是炸药!” 张公公的脸色变了变:“江副总兵在阳和口挖地道怎么没跟咱家报备” “公公有所不知,”凌云立刻接过话头,“江副总兵怕是有自己的打算。不过山神庙离应州城不到十里,若真挖通地道,用炸药炸开城墙,后果不堪设想。” 李嵩也忧心忡忡地说:“张公公,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公公下令,让江副总兵停止挖掘。” 张公公眼珠转了转,显然在权衡利弊。他虽依附江彬,却也不想担上“通敌”的罪名,尤其是在应州城这个是非之地。“既然如此,”他清了清嗓子,“咱家就派锦衣卫去看看,若真是江副总兵在胡闹,咱家自会训斥他。” 凌云知道,锦衣卫去了也只会和稀泥,真正能阻止江彬的,还得靠自己。他悄悄给王二狗使了个眼色,少年立刻会意,转身下了城楼——是去通知苏文,让宣府的精兵做好准备。 张公公在李嵩的陪同下进城歇息,十门佛郎机铳被架在城门口,像十只张着嘴的猛兽,让进出的百姓都绕道而行。凌云站在城楼上,看着阳和口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似乎比别处更暗些,像是有场风暴正在酝酿。 “凌哥,苏先生说,宣府的精兵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王二狗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还说,江彬的私兵里有个小旗官,是宣府安插的人,只要我们里应外合,就能毁掉地道里的炸药。” 凌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十门佛郎机铳上:“张公公把这些铳架在城门口,未必是坏事。” “啊”王二狗不解,“这些铳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吗” “是,也不是。”凌云笑了笑,“张公公爱面子,绝不会让这些宝贝有任何损伤。若江彬的人真敢炸城墙,张公公第一个不答应。我们正好可以借他的势,拖延时间。” 夕阳西下时,锦衣卫从阳和口回来了,为首的校尉哭丧着脸:“公公,江副总兵说,挖地道是为了防备鞑靼人偷袭,还说……还说若公公不信,可以亲自去查验。” 张公公气得脸色发青:“这个江彬,竟敢糊弄咱家!”他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对凌云说:“凌校尉,你带些人,随咱家去山神庙看看,倒要瞧瞧江彬在搞什么鬼!” 这正是凌云想要的。他立刻点了五十名民壮,又让苏文暗中调动宣府精兵跟上,自己则提着狙击枪,跟着张公公的队伍往阳和口而去。 山神庙的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庙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凌云示意民壮们散开,自己则和张公公的锦衣卫一起,悄悄摸了进去。 庙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油灯在角落里燃烧。地上有明显的挖掘痕迹,通往庙后的空地。凌云用手势示意大家跟上,刚走到庙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三眼”教的黑袍人从地道里钻出来,手里还拖着几个油桶——正是王二狗说的炸药。 “抓住他们!”张公公尖叫起来,锦衣卫们拔刀冲了上去。 黑袍人显然没料到会遇到官差,顿时慌了神,有的往地道里钻,有的举刀反抗。凌云的狙击枪响起,精准地打中了一个黑袍人的手腕,油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炸药撒了出来。 “不好!有火!”王二狗大喊,一个黑袍人点燃了火把,正往炸药堆里扔。 千钧一发之际,凌云的子弹打在火把上,火星四溅。宣府的精兵从暗处冲了出来,与黑袍人混战在一起。张公公的锦衣卫们也不甘示弱,虽然战斗力不如精兵,却也能起到牵制作用。 战斗很快结束,地道被炸毁,炸药被缴获。张公公看着满地的黑袍人尸体,脸色惨白:“这……这是‘三眼’教的人江彬竟敢和他们勾结” 凌云捡起一个黑袍人的令牌,上面刻着三眼图腾:“公公请看,这些人都是‘三眼’教的死士。江彬在山神庙挖地道,显然是想里应外合,配合‘三眼’教的人进攻应州城。” 张公公的手抖得厉害,显然是被吓住了。他看着凌云,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凌校尉,此事……此事该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是查封江彬的私兵驻地,捉拿余党。”凌云的声音沉稳,“另外,还请公公上奏朝廷,揭发江彬与‘三眼’教勾结的罪行。” 张公公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凌校尉放心,咱家这就写奏折,定要让江彬这个奸贼伏法!” 返回应州城的路上,张公公对凌云的态度好了许多,甚至主动询问狙击枪的用法。凌云简单讲解了几句,心里却清楚,这个宦官只是为了自保,一旦风头过去,未必会真心相助。但至少目前,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城门口的佛郎机铳依旧架在那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凌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血月还未升起,“三眼”教的总坛还在贺兰山,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 但他看着身边的王二狗,看着远处李嵩书房的灯光,看着那些在夜色中巡逻的民壮和宣府精兵,突然觉得无比安心。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他们团结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或许就是穿越时空的意义——不是为了改变历史,而是为了在历史的洪流中,找到那些值得守护的人,和他们一起,迎接每一个黎明。 血月升起的日子,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