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果断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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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但也预示着光明将至。青峰镇项目工地上的探照灯依旧亮如白昼，将废墟和忙碌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经过近半夜的奋战，三名被埋工人全部获救并送往医院，现场最大的生命危机暂时解除。但唐建科深知，另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同样关乎项目生死和个人前途的硬仗，才刚刚拉开序幕。空气里弥漫的不仅仅是尘土和晨露的气息，更有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和紧张。 唐建科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堆上，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峭，但背脊挺得笔直。他脱下沾满泥污的手套，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和不知何时溅上的泥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逐渐平静下来的现场。救援人员大多已精疲力尽，或坐或靠在一边喘息，民警们依然忠实地守在警戒线旁，阻止着一些好奇和焦虑的村民靠近。副镇长李强正拿着喇叭，用沙哑的嗓子反复向围观人群喊话，安抚情绪，宣布无人死亡的消息，试图驱散恐慌。 “唐镇长，”派出所长王大力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警惕，他压低声音，“现场基本控制住了，兄弟们累得够呛，你看是不是……” “不能松懈！”唐建科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王所，救援结束，只是第一步。你现在立刻做两件事：第一，挑选绝对可靠的、嘴严的同志，以保护现场、防止次生灾害为由，将整个塌方区域核心地带，再给我加一道内圈警戒，没有我的命令，哪怕是县里调查组的人来了，在正式勘查前，也不准任何人触碰、移动核心区域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断裂的钢管、卡扣和基础部分！明白吗” 王大力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唐建科眼中那抹冰冷的锐光，瞬间领会了他的深层意图——这是要保护可能的“罪证”，防止被人破坏现场！他心头一凛，立刻挺直身体：“明白！我亲自带人守内圈！” “好！”唐建科点头，继续部署，“第二，你以派出所的名义，立刻秘密询问昨晚所有在工地值班、以及事故发生前后可能目击到异常情况的工人，特别是那些离塌方地点较远、可能不被注意的人。不要大张旗鼓，分开问，重点留意有没有陌生车辆、陌生人在附近出现，或者工地内部有没有人行为异常。问话记录做好，但暂时不要形成正式笔录，你亲自掌握。” “是！我马上去安排！”王大力感受到任务的紧迫性和隐秘性，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调配人手。 唐建科又看向正走过来的李强。李强此刻对这位年轻镇长已是心服口服，要不是唐建科昨夜如定海神针般的指挥，现场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伤亡也绝不可能控制在三人。“唐镇长，群众情绪基本稳定了，大家都庆幸没人死。就是……就是有不少人在议论，说这工地邪门，刚开工就出这么大事故，是不是风水不好，还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李强苦着脸汇报，基层工作最难的就是应对这些似真似假的流言。 “流言止于智者，更止于真相！”唐建科沉声道，“李镇长，你现在的任务很重。第一，立刻组织镇政府干部，分头到附近村民家中，尤其是那些有亲属在工地做工的家庭，进行走访慰问，代表镇党委政府表达关切，稳定人心。明确告诉他们，县委县政府和镇党委政府高度重视此事，一定会彻底调查事故原因，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该承担的医疗费用、误工补偿，一分不会少，让他们放心。”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深远，“你留意听一听，除了风水、晦气这类话，有没有人刻意引导，把矛头指向镇政府，或者指向我唐建科个人，比如说我们为了赶工期不顾安全，或者说我唐建科年轻没经验瞎指挥之类的。如果有，不要争辩，记下来，悄悄告诉我。” 李强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明白了唐建科的深意，这是要分辨哪些是普通群众的迷信和恐慌，哪些是别有用心者放出的暗箭。“我明白了，唐镇长，我亲自带队去走访！” 安排完这两员干将，唐建科快步走向临时设立的现场指挥点——一个简陋的工棚。项目经理赵德柱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里面转圈，脸上毫无血色。见到唐建科进来，他几乎要哭出来：“唐镇长，我……我这项目经理干到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 “现在不是哭丧的时候！”唐建科厉声喝道，语气严厉，“赵德柱，你给我打起精神！项目是你负责的，安全更是你的第一责任！我现在问你，塌陷的这批脚手架，是哪家单位搭设的材料进场验收记录、日常安全检查记录，立刻全部给我找出来！还有，昨晚在上面作业的，是哪个班组的工人班组长是谁” 赵德柱被唐建科的气势所慑，慌忙翻箱倒柜地找记录，一边语无伦次地回答：“搭设单位是……是县里的‘宏图建筑劳务公司’，老板叫孙宏……材料，材料都是合格品，有合格证的……安全检查，我们每周都查，有记录……昨晚是王老五的班组，王老五自己也轻伤了，在医院……” “‘宏图建筑’孙宏”唐建科眼睛微眯，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似乎和钱有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不动声色，继续追问：“最后一次专项检查脚手架是什么时候谁签的字” “是……是前天下午，我和安全员一起查的，当时……当时没发现什么问题啊……”赵德柱额头上冷汗直冒。 “没发现问题”唐建科冷笑一声，指着外面的废墟，“那这难道是老天爷瞬间让它变成这样的检查记录呢拿给我看！” 赵德柱颤抖着将一沓记录本递过来。唐建科快速翻阅，目光锁定在前天的检查记录上，上面确实有赵德柱和安全员的签名，标注着“检查合格”。但他敏锐地注意到，记录笔迹略显潦草，检查项目也有些笼统。 “这个安全员呢马上叫他过来！”唐建科命令道。 “他……他今天轮休，没在工地……”赵德柱的声音越来越低。 “轮休”唐建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事故前一天安全员轮休巧合他压下疑虑，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拿起手机，走到工棚外，拨通了陈国良副县长的电话，言简意赅地汇报了现场已基本受控、人员伤亡情况和自己的初步部署。 陈国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沉稳有力的声音：“做得对！处置果断，思路清晰。调查组我已经和书记、县长通过气，由县安监局牵头，纪委、公安、住建局派人参加，今天上午就会赶到。建科，你现在是风口浪尖，一定会有人借题发挥，各种压力、谣言都会来，你要有心理准备。记住，稳住阵脚，用事实说话！县里，有我！” “谢谢陈县长，我明白！”陈国良的支持如同一颗定心丸。挂断电话，唐建科深吸一口气。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工地上的景象更加清晰，废墟的惨状触目惊心。 警戒线外，闻讯赶来的村民越来越多，议论声也大了起立。突然，一阵骚动从人群后方传来，只见七八个穿着考究、夹着公文包的人，在一个镇里工作人员模样的引导下，试图越过警戒线，为首一人戴着金丝眼镜，面色严肃。 “我们是县安监局和县电视台的！接到群众举报，这里发生重大安全生产事故，我们要进去调查和采访！”金丝眼镜男亮了一下证件，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守在外围的民警有些犹豫，看向唐建科。唐建科眉头一皱，安监局的人来得这么快调查组不是上午才到吗而且带着电视台这架势，不像是来调查，倒像是来“曝光”和“定调”的。 他稳步走过去，挡在几人面前，面色平静：“我是青峰镇镇长唐建科。请问几位是” 金丝眼镜男打量了一下唐建科，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年轻，随即板起脸：“唐镇长是吧我是县安监局监察大队副大队长刘明。我们接到紧急通知，先行前来了解情况。这位是县电视台的记者。请让开，我们要进入事故现场。” 唐建科没有让开，目光扫过刘明和他身后那名跃跃欲试的记者，语气不卑不亢：“刘大队长，记者同志，你们好。事故发生突然，我们刚刚完成人员救援，现场还不稳定，可能存在二次坍塌风险。为了各位的安全考虑，暂时不能进入核心区域。而且，县里已经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在调查组正式抵达并完成现场勘查之前，任何无关人员不得进入，以免破坏现场，影响事故原因认定。这是规矩，也是对我们所有人负责。” 刘明脸色一沉：“唐镇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县安监局的，就是来调查的！怎么是无关人员你这是在阻挠我们执行公务！” “不敢。”唐建科语气依旧平稳，但目光锐利起来，“请问刘大队长，你们此次前来，是代表县联合调查组吗有县委县政府的正式书面通知或电话记录吗如果没有，按照应急预案和事故处理程序，在上级联合调查组抵达前，现场处置和秩序维护由属地政府，也就是我青峰镇党委政府全权负责。我有权为了救援和调查的顺利进行，对现场进行管控。如果刘大队长坚持要现在进入，请出示相关文件，或者直接与县委办或陈国良副县长联系确认。否则，恕难从命。” 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不软不硬，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点明对方程序不合规。刘明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他确实只是接到局里一位副局长的口头指令，让他“先过来看看，掌握第一手情况”，并没有正式文件。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镇长如此强硬且熟悉程序。 旁边的记者忍不住开口：“唐镇长，公众有知情权！你们这样封锁消息，是不是想隐瞒事故真相” 唐建科转向记者，目光坦诚：“这位记者同志，我理解你的职业需求。但我刚才说了，不是隐瞒，是为了保证调查的公正性和准确性。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联合调查组完成初步勘查，我们会第一时间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媒体和公众通报事故详情和调查进展。现在，请耐心等待。或者，你可以采访一下我们彻夜未眠、奋力救援的消防队员、公安干警和镇政府工作人员，他们同样值得报道。” 他的态度滴水不漏，既坚持了原则，又给出了出路。记者张了张嘴，也没法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唐建科的手机又响了，是县委办另一个号码，语气更加急促和不耐烦：“唐建科同志，怎么回事安监局的同志去现场了解情况，为什么被你们拦在外面还有记者！要注意影响！立刻放行！” 压力从更高层面来了。唐建科能感觉到刘明和记者脸上露出的得意之色。他走到一边，对着电话，语气依旧沉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领导，我正在事故现场执行县里确定的应急预案。现场状况复杂，必须优先保证调查的客观公正。在联合调查组正式到位前，放任非正式程序的人员进入核心现场，是对事故调查的极不负责，也是对潜在证据的破坏。这个责任，我唐建科负不起，我想县委县政府也负不起。如果一定要放行，请给我一个正式的、书面的指令，明确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指令发出者承担。否则，我将严格按照应急预案规定行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显然没料到唐建科如此强硬，甚至不惜顶撞上级。半晌，那边才悻悻地说了一句：“……你……你好自为之！”便挂断了电话。 唐建科收起手机，走回刘明等人面前，面色平静无波：“几位，请到旁边的工棚休息等候吧。调查组很快会到。” 刘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了唐建科一眼，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带着人悻悻地走向工棚。 处理完这波突如其来的压力，唐建科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更加沉重。对方的反应如此迅速且步步紧逼，更印证了他的猜测——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事故。 他回到指挥点，拿出纸笔，快速写下几条指示： 密查“宏图建筑”及孙宏背景，尤其与钱有财关联。 控制工地安全员，立即进行询问。 保护昨夜所有可能目击者，防止被威胁或收买。 准备事故初步报告，重点突出救援及时、无人死亡，初步怀疑安全管理漏洞或外部因素，语气审慎，留有余地。 他将纸条递给刚刚返回、满眼血丝的王大力，低声嘱咐：“王大，这几件事，找绝对信得过的人去办，要快，要隐秘！” 王大力重重点头，将纸条小心翼翼收好。 太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却驱不散工地上的阴霾和唐建科心头的寒意。但看着在王大力和李强带领下，逐渐恢复秩序的人群和开始清理的现场，他的目光愈发坚定。 这场风暴远未结束，但他已经扎稳了第一步营盘。接下来，就是配合调查组，揪出那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固定证据，给予致命一击！他转身，面向晨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