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深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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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有财被县公安局经侦大队直接从办公室带走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青峰镇乃至整个青峰县激起了滔天巨浪。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都在兴奋地议论着这件事。这个盘踞地方多年、手眼通天的“钱老板”，终于也有今天！许多人拍手称快，但也有一部分人持观望态度，担心这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钱有财的“关系网”根深蒂固，说不定过几天就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这种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就在钱有财被采取强制措施的当天下午，县里几个关键部门的办公室电话就变得异常繁忙。一些平日里与钱有财交往密切、或多或少受过其“好处”的干部们，开始坐立不安，四处打听消息，试探口风。更有甚者，试图将说情的电话打到陈国良副县长甚至更高层那里，但都被陈国良态度坚决地顶了回去。陈国良明确告知所有来电者：此案性质恶劣，县委县政府态度坚决，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任何人不得干预司法。 然而，水面下的暗流远比表面上看到的更为汹涌。 就在钱有财被带走调查的第二天一早，唐建科接到了县住建局总工程师周工的电话。周工的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唐镇长，幸亏……幸亏你们行动果断啊！昨天我们局里有人悄悄告诉我，就在事故前一天，我们科室一个小年轻，居然收到了一份以我们局名义出具的、关于你们那个项目脚手架‘符合安全规范’的便函草稿，让他找领导签字用印！可我们根本就没安排过这项检查，更别说出便函了！” 唐建科心中一震，忙问：“便函内容怎么说谁让他办的” “内容就是几句套话，说经查，脚手架搭设符合要求什么的。让他办这事的是我们科室一个老副科长，姓李。”周工压低了声音，“这个李副科长，平时跟……跟县里某些领导走得挺近，和钱有财好像也认识。我估计，他们是打算如果事故没造成太大影响，就用这份假的‘符合规范’的便函来帮‘宏图建筑’脱责，把大事化小；如果事故闹大了，就像他们实际做的那样，把责任全推到你们镇政府监管不力上。幸亏你们抢先查明了是人为破坏，这份假便函就没派上用场，那个李副科长今天一早也吓得请假了。” 挂掉电话，唐建科感到一股寒意。对手的谋划竟然如此周密歹毒，连事后脱罪、嫁祸的“道具”都提前准备好了！这不仅仅是要破坏项目，更是要将他唐建科和整个青峰镇政府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份未出笼的假便函，虽然没能得逞，但却清晰地指向了钱有财在县直部门内部的“保护伞”和“代理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负责审讯“宏图建筑”老板孙宏的县公安局也取得了重大突破。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确凿的证据面前，孙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不仅详细交代了受钱有财指使，默许甚至间接配合了“刀疤”等人破坏脚手架的过程，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还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供出了多年来向钱有财以及部分政府官员行贿的诸多事实。 “钱有财才是真正的老板！我这个小建筑公司，说白了就是给他白手套干活儿的！”孙宏哭丧着脸说，“县里很多工程，表面上是我中的标，其实背后都是钱有财运作的，他拿大头！每次中标后，我都得按比例给他‘返点’！逢年过节，或者需要他帮忙协调关系、打压竞争对手的时候，送的钱、物就更不用说了……” “都有哪些人收过你们的钱”审讯民警厉声追问。 “有……有好几个……”孙宏报出了几个名字，其中就包括已经被纪委带走的县安监局副局长孙兴权，以及县住建局那位请假了的李副科长。更令人震惊的是，他还吞吞吐吐地提到了一个职位更高的人物——县里分管国土资源、住建等领域的副县长，韩卫东！ “韩县长”参与审讯指挥的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眉头紧锁，“孙宏，你要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诬陷领导干部是重罪！” “我不敢瞎说啊！”孙宏急忙辩解，“有一次，为了城东那块地的性质变更，钱有财带我一起去韩县长家……送了一个……一个装有名贵字画的画筒，里面……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具体多少我不清楚，但钱有财事后说，韩县长‘很帮忙’……” 消息层层上报，立刻引起了县委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如果孙宏的供述属实，那么这意味着钱有财的经营已经渗透到了县级领导层面，其“保护伞”的级别和能量远超之前的预估。县委书记和县长在听取陈国良和纪委、公安部门负责人的联合汇报后，面色凝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韩卫东同志……”书记沉吟着，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件事，性质非常严重，影响极其恶劣。我们必须慎重，但更不能手软！” 县长接口道：“我同意。既然线索指向了韩卫东同志，那么按照程序，必须进行核查。但考虑到他的职务，动作一定要稳妥，要讲证据，经得起历史检验。” 很快，一项绝密的决策在很小的范围内形成：由市纪委直接介入，对副县长韩卫东的相关问题进行初步核实。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对外严格保密，核查在极度隐秘的情况下进行。同时，对孙宏供述中提到的其他几名科级干部，由县纪委立即启动调查程序。 风暴在无声无息中升级了。青峰县的天空，看似因为钱有财的落网而晴朗了一些，但更高处，更浓重的乌云正在悄然汇聚。很多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唐建科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氛。陈国良在和他进行一次简短通话时，语气异常严肃地提醒他：“建科，案子还在深挖，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你和你那边的同志，一定要稳住阵脚，确保‘青山绿水’项目后续工作不能停，同时也要注意安全，提高警惕。” “陈县长，我明白。”唐建科沉声回答。他深知，挖出韩卫东这个级别的“保护伞”，意味着斗争进入了更深入、也更危险的阶段。对方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绝不会坐以待毙，很可能会有更激烈的反扑，或者想方设法切断调查线索。 果然，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被控制在县公安局指定地点的孙宏，情绪突然变得极不稳定，开始翻供，声称之前的供述是“在压力下胡说的”，并拒绝再回答任何关于行贿的问题。几乎同时，孙宏的家属也聘请了县里有名的律师，开始频繁要求会见，并提出要对孙宏进行精神状态鉴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对方阵营在法律框架内发起的反击，目的就是干扰审讯，拖延时间，甚至为最终翻案做准备。如果没有更扎实、更直接的证据，仅凭孙宏前后不一的供词，很难对韩卫东等人形成有效指控。 “他们是在拖，在等风头过去，或者在想别的办法。”张大山忧心忡忡地对唐建科说，“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唐建科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项目工地上重新竖立起来的脚手架轮廓，目光深邃。他知道，现在的关键，在于能否找到孙宏提到的、那份送给韩卫东的“特殊礼物”的确凿证据，或者其他直接证明钱权交易的铁证。只有拿到这些，才能彻底钉死这些蛀虫，让案件取得决定性突破。 “他们以为切断孙宏这条线就安全了。”唐建科转过身，对张大山说，语气中带着一种冷静的决断，“但他们忘了，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孙宏这边暂时受阻，我们就从别的方向找突破口。钱有财的公司账目、银行流水，他和那些官员之间的经济往来，还有……那个装有名贵字画的画筒，只要它存在过，就一定能找到线索！”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王大力的号码：“王所，有新的方向需要排查，我们需要更仔细地梳理钱有财和孙宏公司的所有经济往来记录，特别是大额、异常的资金流向。另外，想办法查一下，韩卫东副县长，或者他的家人，近几年有没有收受、购买或者‘鉴赏’过什么特别的名贵字画……” 深挖保护伞的战斗，从审讯室的正面攻坚，转入了更考验耐心和细心的证据排查阶段。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每一份银行流水，每一张可疑的票据，甚至是一句看似不经意的闲谈，都可能成为揭开黑幕的关键。唐建科和他的战友们，如同经验丰富的考古学家，在纷繁复杂的线索中，小心翼翼地剥离泥土，寻找着那能决定胜负的、深埋于地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