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档案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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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远回到办公室,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铺开的星河,勾勒出清源市的繁华轮廓。但这片繁华之下,却暗流涌动。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办公桌上那盏厚重的青铜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身后的书架上,显得愈发深沉。 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拿起内部电话,直接拨通了市委办公室主任田向东的座机。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田向东恭敬而略带谨慎的声音:“周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向东同志,麻烦你把当年,主要是零九到一一年期间,关于老工业区搬迁改造项目的所有市委常委会、市长办公会以及相关的专题会议纪要,特别是涉及配套工程审计情况的,全部找出来,送到我办公室。”周明远的语气平稳如常,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一次常规的工作调阅。 电话那头的田向东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回应:“好的,周书记,我马上去档案室调阅,尽快给您送过来。” “嗯,要全面,不要有遗漏。尤其是涉及争议问题或审计汇报的环节。”周明远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郑志国那些看似随意的话语,如同复读机一般在他脑海里回响。他需要亲眼看看,当年的官方记录到底留下了什么,又缺失了什么。这不仅是核实郑志国的话,更是要摸清对手掩盖真相的手法和深度。 大约四十分钟后,办公室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周明远沉声道:“进来。” 田向东亲自抱着两个厚厚的、贴着分类标签的档案盒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十分谨慎的男同志,是市委办负责文书档案管理的科长王学明。 “周书记,这是您要的会议纪要。相关年份的都在这里了。”田向东将档案盒轻轻放在办公桌一侧的空位上,态度恭谨。 王学明则站在稍后的位置,微微躬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显得有些紧张。市委书记深夜亲自调阅多年前的会议纪要,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辛苦了,向东同志。你先去忙吧,王科长留下,我可能有些具体的归档问题要问。”周明远对田向东说道。 “好的,周书记,我就在外面,有事您随时叫我。”田向东应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周明远和王学明。周明远没有立刻去翻看档案,而是将目光投向有些局促的王学明,语气缓和了一些:“王科长,不必紧张。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谢谢周书记。”王学明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 周明远打开其中一个档案盒,里面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会议纪要副本,装订整齐,封面标签清晰。他一边随手翻阅,一边像是闲聊般问道:“王科长,你在档案室工作很多年了吧” “报告周书记,我大学毕业就分到市委办,一直在档案口,快二十年了。”王学明连忙回答。 “嗯,老同志了,对情况熟悉。”周明远点点头,抽出一份二零一零年上半年的常委会纪要,目光扫过目录,“像这种重大项目的会议纪要,归档流程应该是很严格的吧确保完整性和准确性是第一位的。” “是的,周书记。”谈到专业,王学明的紧张感稍减,“每次重要会议后,会议记录人员整理出纪要初稿,经办公厅领导、秘书长审核,有时是您这样的主要领导签发后,才会正式归档。我们档案室负责编号、装订、保存,确保每一份归档文件都有据可查。” “很好。”周明远赞许了一句,话锋却微微一转,“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某个议题的讨论比较……激烈,或者后续情况有变,会不会存在纪要内容与实际情况有出入,或者……某些本该记录的议题或发言,最后没有纳入归档范围的可能”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平静的表象。 王学明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裤缝。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立刻否认,但迎着周明远那看似平静却深邃无比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额头微微见汗,犹豫了几秒钟,才用略带干涩的声音谨慎地回答:“周书记,按……按规定是绝对不允许的。纪要必须如实反映会议情况。但……但实际操作中,尤其是涉及一些敏感或争议性较强的问题,有时候……有时候审核环节可能会……会比较慎重,对表述方式进行一些……嗯……打磨。但完全遗漏重要议题,理论上是不应该发生的。” 他的回答吞吞吐吐,充满了“按规定”、“理论上”这样的缓冲词,眼神也有些闪烁,不敢与周明远对视。 周明远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哦,打磨。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归档的文本,是经过‘处理’后的最终版本。” 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低下头,开始快速而仔细地翻阅手中的纪要。他重点查找郑志国提到的那个时间段,关于老工业区搬迁配套工程审计情况汇报的相关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只剩下周明远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以及王学明越来越粗重紧张的呼吸声。台灯的光晕下,周明远的眉头渐渐锁紧。 他找到了几次讨论老工业区搬迁的常委会和专题会议记录。关于整体规划、资金筹措、企业安置甚至环境保护的讨论记录详尽,各方发言观点列明。但是,当涉及到配套工程,特别是具体的审计问题时,记录骤然变得简略和模糊起来。 在某次专题会议纪要中,只含糊地提到“会议听取了相关部门关于配套工程进展及审计情况的汇报”,然后笔锋一转,就是“会议要求依法依规推进项目建设,确保资金使用安全高效”之类的原则性表述。具体汇报了什么审计情况发现了什么问题领导有何具体指示一概没有。 更让周明远心生寒意的是,在根据会议日期和议题本该有一次详细审计汇报的记录位置,他发现纸张的页码顺序有极其细微的不连贯,而且那一页纸张的颜色和质感,与前后页相比,有肉眼难以察觉、但用手触摸能感觉到的微小差异——似乎更光滑一些,墨粉的附着力也略有不同。 周明远的心沉了下去。这种差异,普通人绝对发现不了,但他多年在重要岗位,对文件纸张、印刷的细微差别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感。这极有可能是后期替换的页面!有人抽走了原始记录页,用一份经过“打磨”、删除了关键内容的页面替代了它!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不动声色地又拿起另一份不同时间但议题相关的纪要,用指尖仔细感受着关键页码处的纸张。果然,又发现了类似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差异。 “王科长,”周明远抬起头,目光如炬,看向如坐针毡的王学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确定,这些归档的纪要,从最初归档到现在,没有任何一页被翻阅至破损,以至于需要……重新打印替换” 王学明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就从鬓角流了下来。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声音都带着颤音:“周……周书记!这……这绝对没有!归档文件都有严格管理规定,谁敢私自替换!这……这……” 他的反应,与其说是在辩解,不如说是一种被戳穿秘密后的惊恐。 周明远没有再逼问。他知道,问下去,王学明也不敢说什么,甚至可能把他吓出个好歹。问题的性质,已经很清楚。对手的手段,不仅在于中断当时的审计程序,更在于事后系统性地、巧妙地抹除和篡改官方记录,企图从根源上让真相石沉大海。这种对组织程序的践踏和亵渎,其胆大妄为和心思缜密,令人发指。 “好了,王科长,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紧张。”周明远忽然收敛了所有的威压,语气重新变得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可能是灯光下我看花了眼。这些纪要我先看看,你回去休息吧。今晚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王学明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是,是,周书记,我明白,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您放心!”他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办公室里,周明远缓缓靠向椅背,台灯的光芒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望着那两个厚重的档案盒,眼神冰冷。 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但这迷雾本身,以及守雾人的惊慌,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他前进的方向。常规的、按部就班的调查,在此路不通。他需要一把能刺破这重重迷雾的利剑,一条能绕过明哨暗卡的蹊径。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简短的一句: “陈默,你明天一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单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