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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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市委大楼还笼罩在淡青色的晨曦中，只有少数几个窗口亮着灯，预示着一天繁忙的开始。周明远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面前的烟灰缸里摁灭了两个烟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他一夜未眠，眼中带着血丝，但目光却锐利得惊人。 档案迷雾不仅没有让他沮丧，反而激起了他强烈的斗志。对手越是处心积虑地掩盖，就越说明真相的重要性，也越证明他现在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常规渠道已被污染，档案记录不可信，他必须动用非常规的力量，走一条对手意想不到的路。 六点十五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周明远沉声道。 门被推开，一个身材精干、穿着朴素夹克、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他叫陈默，新任的市委督查室主任，上任还不到三个月。他之前长期在省纪委工作，是周明远从省里特意调来的得力干将，以作风严谨、心思缜密、忠诚可靠着称。因为到任时间短，尚未完全进入清源本地某些人的视线，这正是周明远此刻最需要的人选。 “周书记，您找我。”陈默走到办公桌前，站姿笔挺，声音不高，但清晰有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平静，仿佛天生就是为处理棘手事务而生。 “坐。”周明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顺手将桌上的烟盒推了过去。陈默摆了摆手，表示不抽。 周明远自己也没再点烟，他身体前倾，双臂撑在桌面上，目光直视陈默，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得很低：“陈默同志，有一个极其重要，也极其敏感的任务，需要你立刻去办，秘密进行，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包括督查室内部。” 陈默的腰杆下意识地挺得更直了，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书记，您指示。” “目标，是查清九到十一年前后，老工业区搬迁配套管网工程审计事件的真相。”周明远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重点是，当时到底有没有审计发现问题分管领导李卫国同志是否有过明确指示最终的审计报告为何缺失官方档案记录存在明显的人为篡改痕迹。” 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是督查室主任，自然清楚当前围绕李卫国的风波有多么汹涌，更明白周明远这番话背后蕴含的惊涛骇浪。书记这是要重启调查，而且是绕过所有明面上的程序，进行一场秘密侦察。 “明白。”陈默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回答。 “常规渠道很可能已经被渗透或施加了影响，你不能再走审计局、档案室这条线。”周明远继续部署，思路清晰，“我给你指两个方向，你要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悄无声息地切入。” “第一，人。当年具体负责或参与过这个项目审计的人员，特别是那些后来被调离审计核心岗位、提前退休、或者看似被边缘化的人。他们可能因为坚持原则而受到排挤，心中或许有不平之气，也可能掌握着某些未被抹去的记忆甚至物证。找到他们，用你的方法，取得他们的信任。” “第二，外围。审计工作不是孤立的，需要与财政、建设、监理等多个部门打交道。当年参与这个项目的监理单位、主要施工单位的财务人员、甚至已经离职的老会计……从这些外围环节，或许能发现审计线索的蛛丝马迹，或者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 周明远的目光锐利如鹰：“记住三点。第一，绝对保密，你的行动只有我一人知道，调查过程中遇到任何阻力或异常，直接向我汇报。第二，安全第一，包括你自身的安全和证人的安全，对手能量不小，手段也可能很下作。第三，效率，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必须快。” 陈默重重点头：“明白，书记。我会以督查室常规工作调研的名义，低调接触可能的目标人物，不会打草惊蛇。”他略一沉吟，提出了具体思路，“我可以先从审计系统近年来非正常离职或提前退休的人员名单入手，结合当年的项目资料，交叉比对，锁定最可能的知情者。外围调查，我可以借助一些可靠的社会关系，以学术研究或行业咨询的名义进行接触。” “具体方法你来定，我只要结果。”周明远对陈默的能力表示信任，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模糊的信息，“这是郑志国老主任，他可能知道一些情况，但你不要直接去找他，目标太大。他的信息仅作为你判断方向的参考。” “是。”陈默接过纸条，看都没看就直接揣进了内衣口袋。 “需要什么支持”周明远问。 “目前不需要。如果需要特殊经费或者遇到必须动用强制手段的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向您请示。”陈默回答得滴水不漏。 “好。”周明远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渐渐多起来的车辆和行人，背对着陈默，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陈默，这件事，关乎的不仅仅是一个干部的清白，更关乎清源市委的权威，关乎我们是否还能坚持最起码的公平正义。这把手术刀，一定要又快又准，把里面的脓疮挖干净！” “请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陈默也站起身，语气坚定，没有任何豪言壮语，但那种沉静的力量感，反而更让人安心。 周明远转过身，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去吧，一切小心。” 陈默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脚步轻捷，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 办公室内，周明远重新坐回椅子，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陈默，是一次冒险，也是一次必须的赌博。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邪不胜正。 陈默的行动极其迅速且高效。回到督查室，他像往常一样主持了晨会，安排了近期的几项常规督查工作，没有丝毫异常。会后，他独自留在办公室，反锁了门，打开内部人事信息系统和档案查询系统（使用他作为督查室主任的权限，但绕开了可能被监控的敏感查询路径），开始交叉检索。 他首先调取了市审计局近十年来所有离职、退休人员名单，特别是那些在零九到一一年期间或之后不久，非正常调离（如从业务骨干调往闲职）、提前退休或被边缘化的人员信息。同时，他调阅了老工业区搬迁配套管网工程的有限公开资料（招标文件、中标公告等），确定了施工单位和监理单位。 然后，他利用一个不记名的备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省城的号码。 “老班长，我小陈。”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语气轻松，像是在闲聊。 “哟，你小子，跑清源当大主任了，还记得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是陈默在部队时的老班长，现在省城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安保咨询公司，背景深厚，人脉极广。 “瞧您说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老班长啊。”陈默寒暄两句，转入正题，“班长，帮个小忙，查点不敏感的信息。清源市，零九、一零年左右，一个叫‘宏远建设’的公司，还有一个叫‘诚信监理’的公司，当时的主要负责人、财务主管，看看他们现在在哪高就，或者是不是已经退休了，人怎么样，方不方便聊点过去的事。纯私人打听，别惊动官方。” “就这点事包我身上。宏远建设，诚信监理……记下了。等我信儿。”老班长爽快答应，也没多问。 挂掉电话，陈默继续在电脑上筛选。很快，几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中一个是原审计局三科的业务骨干，名叫赵德明，曾参与过多个市政工程审计，业务能力突出，但在二零一二年，也就是管网工程事件后不久，被以“工作需要”的名义，调往市社科联下属的一个闲散刊物担任副主编，等于被踢出了审计核心圈，三年前已经提前退休。 另一个是当时审计局分管业务的副局长刘启明（与电话记录中的刘副科长并非一人），在事件后一年多，被平级调往市人大一个专门委员会担任副主任委员，明升暗降，此后逐渐淡出权力中心。 这两个人，都曾是审计系统的中坚力量，他们的“边缘化”时间点，与目标事件高度吻合。陈默将赵德明作为优先接触目标，因为业务骨干往往掌握更具体的细节，而且其被调往社科联，羞辱性更强，可能积累的不满更多。 至于施工单位“宏远建设”，老班长很快回了信：“查了，宏远建设当年那个项目经理，后来自己单干，现在是个小包工头。财务主管是个女的，早退休了，在家带孙子呢。诚信监理那边，当年的总监退休后好像被返聘到一家私人公司当顾问去了。具体联系方式我发你短信。” “谢了班长，回头去省城请你喝酒。”陈默道谢后，看着老班长发来的信息，心中有了计较。他决定，双管齐下。自己亲自、隐蔽地去接触可能心存怨气的审计系统内部人赵德明。而施工单位那边，可以找一个绝对可靠、面孔生、且看似与官方毫无关联的“熟人”，以合作考察或业内交流的名义，去接触那个已经单干的包工头项目经理，或许能从另一个角度还原当时工程款支付的一些情况。 他拿起那个保密手机，发了条简短的信息出去：“目标一：原审计局赵德明，现住址…… 目标二：宏远建设前项目经理王富贵，目前活动范围…… 启动接触，方式：非官方，自然，获取信任优先。随时汇报。” 信息发出后，陈默删除记录，将手机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