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胡伟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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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伟的办公室在县政府大楼五楼,东头第二间。房间宽敞,采光极好,红木办公桌,真皮座椅,靠墙一排书柜,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精装书籍和文件夹,其中不少书脊还是簇新的。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长得郁郁葱葱。一切都透着一种沉稳、有分量、却又恰到好处的气派。 但今天早上,这份气派被一个电话彻底击碎了。 电话是工商局副局长老钱打来的,语气是刻意压低后的急促和惊慌:“胡县长,不好了!出大事了!我们局的老张,张有才,昨晚被纪委带走了!说是‘配合谈话’,到现在还没出来!局里都传遍了!” 胡伟当时正端着秘书刚泡好的上等龙井,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出来,烫在手背上,他竟没觉得多疼。“什么时候的事谁带的队” “昨天下午,郑国锋亲自带人去的!直接从办公室带走的!一点风声都没露!”老钱的声音发颤,“胡县长,老张他……他不会乱说什么吧他可是知道……” “知道什么!”胡伟猛地打断,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随即意识到失态,压低声音厉声道,“老钱,我告诉你,管好你的嘴!张有才自己有问题,跟别人有什么关系组织上调查清楚自然会给他结论!你少在那里捕风捉影,制造紧张空气!”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他“啪”地挂了电话,手心里全是冷汗。 张有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胡伟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和张有才的牵连不算特别深,但也不是没有。几次饭局,一些“心意”,特别是通过张有才,他和刘金龙之间的某些“往来”被穿针引线过。如果张有才扛不住,吐了出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拿起内线电话:“小陈,今天上午还有什么安排” 秘书小陈的声音传来:“胡县长,上午九点半,住建局关于老城区改造方案的汇报会,您主持。十一点,市里有个安全生产工作电视电话会,需要参加。另外,开发区刘主任想约您下午……” “汇报会取消,让李副县长去主持。电视电话会……我参加。”胡伟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其他安排全部推掉。另外,给我查一下,税务局的李建国,今天上班了没有” 几分钟后,小陈回电话,语气有些不确定:“胡县长,税务局办公室说,李局长今天请假了,说是家里有点事。打他手机,关机。” 关机……请假…… 胡伟的心沉到了谷底。张有才被带走,李建国“请假”失联,这绝不是什么巧合!纪委这是双管齐下,不,是已经开始收网了!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张、李这两个小虾米! 他坐在宽大的真皮椅子里,却感觉如坐针毡。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书柜里那些精装书,墙上的字画,此刻都显得有些刺眼。他第一次觉得,这间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办公室,像个华丽的牢笼。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香烟一根接一根地点燃,又很快摁灭在几乎满溢的烟灰缸里。 找马文斌!对,找马县长!他是政府一把手,又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根深蒂固,他不能看着自己出事!至少,他得探探口风,看看县委那边,特别是唐建科,到底知道了多少,想干什么! 想到这里,胡伟掐灭烟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拉开办公室门,对秘书说:“我去马县长那里汇报点工作。” 县长办公室在六楼。胡伟上楼的时候,感觉走廊里遇到的人,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些异样。是心理作用吗他勉强挤出笑容,和熟人点头打招呼,脚步却不由得加快。 马文斌的办公室比他的更大,陈设也更显厚重。马文斌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戴着老花镜,听见敲门声抬起头,见是胡伟,脸上露出惯常的、带着点矜持的笑容:“哦,胡县长啊,有事” “马县长,打扰您了,有点急事想跟您汇报一下。”胡伟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却没像往常那样坐下。 “坐,坐下说。”马文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摘下老花镜,身体向后靠了靠,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一副倾听的姿态。 胡伟没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语速很快:“马县长,出事了!工商局的张有才,昨晚被郑国锋带走了!税务局的李建国,今天也没来上班,手机关机!这肯定是纪委在动手!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马文斌打断他,语气平淡,脸上笑容也收了起来,“张有才、李建国如果自己没有问题,组织上调查清楚,自然会还他们清白。如果他们有问题,那也是咎由自取。胡伟同志,你是县委常委,副县长,要有政治定力。不要听风就是雨,自乱阵脚。” 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但胡伟听出了里面的疏离和敲打。他急了:“马县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纪委这次动作这么大,又是公安整顿,又是抓人,我总觉得……是冲着咱们政府这条线来的!是有人想搞事情!唐书记他新官上任,想立威,这我理解,但不能这么个搞法啊!这会弄得人心惶惶,工作还怎么开展” “胡伟!”马文斌脸色一沉,声音严厉了些,“注意你的言辞!唐书记是县委一把手,他的决策是经过常委会研究的,是为了清贫县的发展大局!什么搞事情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乱说!” 胡伟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马县长,我不是对唐书记有意见。我是担心……有些人借题发挥,扩大打击面。张有才和李建国,他们平时工作接触面广,万一……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影响到您,影响到县政府的形象,那……” 他这是在暗示,也是在求救。希望马文斌能看在同是“本地派”、多年共事的份上,拉他一把,至少出面干涉一下纪委的调查方向。 马文斌深深看了胡伟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内心。半晌,马文斌才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内容却让胡伟心底发凉:“胡伟啊,你我共事多年,有些话,我本来不该说,但今天你既然来了,我就提醒你几句。” 他坐直身体,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第一,打铁必须自身硬。你自己屁股底下干干净净,谁也动不了你。第二,现在是特殊时期,‘清淤行动’是市委周书记都关注肯定了的,势头正盛。这个时候,要顺势而为,不要逆流而动。第三,纪委办案,有他们的程序和规矩。只要证据确凿,谁说话都没用。我能做的,就是在原则范围内,提醒他们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影响正常工作大局。至于其他的……”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你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自己最清楚。该补救的,该说明的,要主动,要争取好的态度。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你好自为之。”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句句是撇清,是告诫,甚至带着一丝隐约的警告。胡伟的心彻底凉了。马文斌这是不打算,或者说不敢,为他出头了。在唐建科和周明远形成的“大势”面前,马文斌选择了自保。 “我……我明白了,谢谢马县长指点。”胡伟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甚至忘了道别,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马文斌脸上那点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和阴沉。他重新戴上老花镜,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胡伟完了。这是他第一个判断。张有才和李建国不过是开胃菜,纪委的真正目标,恐怕就是胡伟,甚至可能更高。唐建科这次,是铁了心要借着“清淤”的东风,把清贫县沉积多年的淤泥烂渣,彻底翻一遍天! 他感到一阵寒意,同时也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这些年虽然也有些不干净,但大多比较隐秘,而且和胡伟、刘金龙他们牵扯不算太深。更庆幸的是,自己最近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和刘金龙那边保持距离,在一些事情上,也配合了唐建科的工作。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马文斌喃喃自语,拿起电话,拨通了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号码:“老李,通知下去,下午的政府常务会,增加一个议题,学习县委关于优化营商环境专项整治的最新精神,各部门汇报落实情况。另外,以政府办名义,发一个通知,要求各机关单位,结合纪委近期查处的案件,开展警示教育,严守纪律红线……” 他必须立刻表明态度,和可能到来的风暴划清界限,甚至……要站到正确的一边去。 胡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五楼办公室的。关上门,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马文斌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组织靠不上了,同僚靠不上了,现在只能靠自己,还有……刘金龙! 对,刘金龙!他能量大,市里省里都有关系,高建设副市长更是他的靠山!他不能不管自己!胡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扑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手指颤抖着翻出那个没有存名字、却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传来刘金龙那特有的、带着点金属质感的沙哑嗓音,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工地或者车间。 “喂” “刘总!是我,胡伟!”胡伟急不可耐,声音都变了调。 “哦,胡县长啊,什么事这么急”刘金龙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点慵懒。 “出大事了!张有才和李建国,都被纪委弄走了!我刚刚去找了马文斌,他……他根本不管!刘总,这次他们来者不善,肯定是冲着我,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得想想办法啊!”胡伟语无伦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嘈杂的背景音似乎也远了一些,可能是刘金龙走到了安静的地方。然后,他的声音传来,依然平静,但透着一股冷意:“胡县长,别慌。天塌不下来。张有才、李建国,他们自己手脚不干净,被抓了活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堂堂一个副县长,只要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调查” “我……”胡伟被噎得说不出话。行得正坐得直这话从刘金龙嘴里说出来简直讽刺!他这些年从刘金龙那里拿的好处还少吗 “刘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纪委那帮人你是知道的,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万一那两个人扛不住,胡说八道,攀扯起来,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刘金龙打断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和不屑,“胡县长,你是被吓破胆了吧纪委办案,也要讲证据!空口白牙攀扯,就能定一个副县长的罪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太小看高市长,太小看我刘金龙了!” 这话听着是贬低,却让胡伟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对啊,刘金龙背后是高建设副市长!高市长在清贫在临川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唐建科一个外来户,想动他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刘总,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稳住!”刘金龙的声音斩钉截铁,“该上班上班,该开会开会,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要自己吓自己,更不要到处找人,画蛇添足!马文斌那个老滑头,他不管最好,免得添乱。至于纪委那边……” 刘金龙冷笑一声:“郑国锋唐建科的一条狗而已。他查他的,让他查。我自有安排。最近县里不是要搞什么营商环境整治吗不是要发展经济吗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们这些企业纳税、解决就业,他唐建科的政绩从哪里来!他这么搞,搞得人心惶惶,企业不敢投资,商人不敢做生意,最后看谁下不来台!”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丝蛊惑:“胡县长,你放心。你是我们昌盛的朋友,也是高市长看重的干部。这点风浪,不算什么。把自己该擦的屁股擦干净,不该留的东西,处理干净。剩下的,交给我。用不了多久,这阵风就会过去。说不定,还是你的机会。” “机会”胡伟茫然。 “对啊。”刘金龙轻笑,“唐建科这么折腾,得罪多少人等他搞得天怒人怨,搞不下去了,上面自然会换人。到时候,清贫县,说不定还得靠你们这些老同志来稳住局面。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是忍。明白吗” 胡伟似懂非懂,但刘金龙的镇定和自信,确实感染了他。他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心里还是发虚,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六神无主了。 “我……我明白了,刘总。我听您的。” “这就对了。保持联系,有异常情况,及时告诉我。记住,稳住了,你就赢了。”刘金龙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胡伟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 刘金龙说的有道理。自己不能乱。唐建科想动自己,没那么容易。证据那些钱,那些东西,大多是通过非常隐蔽的方式,或者已经过去很久了。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纪委能拿自己怎么样关键是,要把可能留下把柄的东西,都处理掉!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打开最下面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有一些现金,几盒高档香烟,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他想了想,把现金拿出来,塞进公文包夹层。香烟……他犹豫了一下,也拿了出来。然后,他打开电脑,开始检查硬盘里的文件,特别是那些可能涉及敏感内容的邮件、文档…… 整个下午,胡伟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所有活动和会议。他像一只受惊的、正在清理巢穴痕迹的动物,紧张而专注地销毁着一切可能引火烧身的证据。 直到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他才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办公室和电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刘金龙说得对,稳住,就赢了。唐建科,你想扳倒我没那么容易!咱们走着瞧!胡伟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恐慌,却如同黑夜的阴影,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