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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的死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 但在吴宸轩、方光琛和吴国贵三人联手构筑的铁壁之下。 这波澜被死死地压制在王府最深处的寝殿之内，没有一丝涟漪扩散出去。 王府内外，一切如常。 每日的汤药照常煎煮送入，只是那药碗最终都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吴宸轩每日数次“请安”，神色凝重却不见慌乱，对外只言王爷病情反复，需要静养，谢绝一切探视。 真正的风暴，在无声中酝酿。 澄心堂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 吴宸轩端坐主位，取代了昔日吴三桂的位置。 方光琛立于左侧，手中捧着一摞紧急文书。 吴国贵按剑立于右侧，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堂下，是数名经过最严格筛选、绝对忠诚的核心将领和王府属官，人人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息。 “王爷薨逝，乃我平西藩天倾之祸。”吴宸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然清廷削藩之刀已悬于头顶，此刻若消息泄露，昆明顷刻间便是八方风雨，万劫不复之境！”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当务之急，秘不发丧！以父王之名，行我之令，稳住大局，掌控兵权！” “世子明断！”方光琛立刻接话，声音低沉而清晰，“此为生死存亡之策。吾等当外松内紧，一切政令、军务，皆需以王爷名义发出，用印之事……”他看向吴宸轩。 吴宸轩从怀中取出一方温润的玉印——平西王金印，以及吴三桂生前的私人小印。 “印信在此。献廷先生，由你亲自把关，所有重要文书，必经你我二人过目，模仿父王笔迹与口吻，务求无懈可击。” 他将金印郑重交给方光琛，这份托付，重逾千斤。 方光琛双手接过，深深一躬：“光琛定不负所托！”他随即展开手中文书，“有几件急务，需即刻以王爷名义处置。” “第一，滇西方向。”方光琛指向地图，“李定国将军坐镇腾越，清廷驻防大理的八旗兵近来调动频繁，似有试探之意。需以王爷之名，严令李将军加强戒备，扼守关隘，无令不得擅动一兵一卒！同时，密令其派出精锐斥候，深入大理府境，务必摸清清军动向及粮道虚实。”这是稳住最重要的外援和屏障。 “可。”吴宸轩点头，“传令：着李定国谨守门户，擅离职守者斩！侦骑之事，由他便宜行事，情报直报于我。”他看向吴国贵，“吴将军，你立刻从亲卫营中挑选五十名最可靠的精锐死士，由吴忠统领，持我手令及父王金批箭，星夜兼程送往李定国军中，一则宣令，二则助他稳定军心，震慑宵小。”吴国贵手下都是跟随吴三桂多年的百战老兵，忠诚和战力都毋庸置疑，派他们去，既是支援，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和提醒。 “末将领命！”吴国贵抱拳，声如洪钟，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第二，内部兵权交接。”方光琛继续道，“昆明城防营、王府亲卫、城外大营，各级将领中，赵彪、王猛等人虽已被世子慑服，但王爷骤‘病’，难保其心不生异动。尤其是原属王爷直辖的‘黑旗营’和‘铁骑营’，主将皆是王爷心腹，只认王爷虎符。” 吴宸轩眼中寒光一闪：“此事我亲自处理。以父王病中需精兵拱卫为名，命黑旗营、铁骑营即日起移防至王府外校场驻扎，由吴国贵将军暂代统领。原主将……升半级，调入‘参谋部’担任‘顾问’，即刻上任。” 明升暗夺，调虎离山。 参谋部是新设机构，位置虽高，却无实权，正好架空。 “世子此计甚妙。”方光琛赞道，“第三，则是那些王爷的旧部联络。”他取出一份密函，“川南的胡守备，黔东的苗总兵，还有滇西几位土司，近日皆有密信询问王爷病情及应对削藩之策。这些人，盘根错节，心思难测，是助力，也可能是乱源。” 吴宸轩接过密函，快速浏览，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告诉他们，父王虽病，精神尚可，已洞悉朝廷动向。平西藩上下同心，秣马厉兵，静待时变。让他们各自守好地盘，约束部众，互通声气，一俟父王号令，共举大事！措辞要含糊又强硬，既要给他们希望，又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用吴三桂的余威织就一张若即若离的网。 “是。”方光琛记下要点，“另外，江南方面……钱儒春还关押着。他家族的三千顷田产割让文书已由其亲笔写好，用印画押。此人，如何处置” “暂时关着。”吴宸轩毫不犹豫，“他是我们捏住江南士绅的一条线，也是将来筹饷的重要筹码。看紧了，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传出任何消息。” 命令一条条发出，以“平西王吴三桂”的名义，通过不同的隐秘渠道，迅速传向云南的各个角落，甚至更远的地方。 整个平西藩的庞大机器，在失去真正核心后，反而被一股更年轻、更锐利也更隐秘的力量驱动着，高效而沉默地运转起来。 金殿后山，软禁永历帝的太华寺西厢房。 吴忠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隔着厚重的铁门，低声向里禀报：“陛下，王府近日戒严，王爷病体沉重，世子令，为免惊扰，所有人等不得靠近此地。陛下所需饮食用度，皆由小人亲自送入。请陛下安心静养。”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意味。 门内，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压抑且无奈的叹息。 “孤，知道了！” 吴忠面无表情，挥手示意暗处增加一倍看守，自己则如融入阴影般退去。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监控王府内外一切可疑人员，确保世子‘秘不发丧’的每一个环节都不出差错，同时还要督造澜沧江畔那些越来越成型的炮舰龙骨…… 他是世子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刀，切割着光明之下的所有阴影。 昆明城依旧繁华喧嚣，市井百姓不知王府深处的剧变。 只有敏锐的人，能察觉到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城防营的操练更加频繁，口令更加严厉，进出城门的盘查细致到令人发指。 一些与王府采买有关的小商人，悄无声息地换了面孔。 驿站的信使往来，似乎比往日更加匆忙而神秘。 无形的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风暴在死寂中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只等那根导火索被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