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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的风，裹挟着辽东特有的混合着血腥与硝烟的凛冽，抽打在锦州城斑驳的城墙上。 这座扼守辽西走廊咽喉的重镇，此刻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 城外，是连营十里、旌旗蔽日的清军大营。 安亲王岳乐的金龙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下，三万清军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正对着锦州城虎视眈眈。 冲车、云梯、壕桥等攻城器械如同狰狞的巨兽，在阵前排列。 城头，赤色的“明”字大旗和“郝”字将旗在硝烟中顽强舞动。 郝摇旗按刀而立，如同一尊铁铸的凶神。 他身上的铁甲布满刀箭刮痕和暗褐色的血痂，脸上胡子拉碴，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燃烧着如同野兽般凶悍不屈的光芒。 他身后，是同样疲惫却眼神坚定的讨虏军士兵，紧握着手中的刀枪弓弩，死死盯着城下。 一名满脸烟灰的校尉奔上城楼，嘶声禀报，“将军！东门瓮城下，又发现几个想坠城逃跑的孬种！已被乱箭射杀！” 郝摇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传令各门！大元帅军令如山：固守待援！凡敢言降者，斩！凡敢私逃者，射杀！凡有动摇军心者，立诛三族！告诉弟兄们，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守住了，大元帅的赏赐和援军就在路上！守不住，你我连同这满城百姓，都得给建奴当牲口！想活命的，就给老子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用建奴的血，给老子把城墙再糊厚一层！” 校尉眼中凶光一闪，转身奔下，“得令！” 惨烈的攻防战已持续月余。 岳乐不愧为清廷宿将，攻势如潮，昼夜不息。 火箭如蝗，投石如雨，无数次蚁附登城，惨烈的白刃战在城头反复拉锯。 护城河早已被双方的尸体和填壕的土袋填平，城墙脚下堆积的尸骸几乎与垛口齐平，在严寒中冻成惨不忍睹的尸山。 城内的守军伤亡惨重，箭矢、滚木礌石消耗殆尽，连煮饭的铁锅都被拆下来熔铸成铅弹和箭头。 粮食日渐匮乏，连战马都被宰杀充饥，但无人敢提一个“降”字。 郝摇旗如同最冷酷的监工和最凶悍的头狼，用铁血手腕和身先士卒的凶悍，死死维系着这支孤军濒临崩溃的意志。 他知道，自己守住的不仅是锦州城，更是山海关外那道由大元帅亲手划下，不容逾越的死亡红线！ 北京，养心殿。 巨大的辽东沙盘前，气氛凝重如铁。 最新的锦州军报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兵部尚书方光琛的声音带着沉重，“郝摇旗部已坚守三十七日，伤亡近半，粮草、箭矢将尽。岳乐攻势不减，日夜猛攻。城中已出现粮食危机…” 另一名将领补充道，“山海关郝将军处回报，关外雪深数尺，道路艰难，小股清军及试图南逃之难民屡屡叩关，皆按大元帅‘杀无赦’之令处置。关前尸骸已堆积成丘，然…恐非长久之计。” 吴宸轩负手立于沙盘前，目光死死锁住锦州的位置，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 郝摇旗的坚韧超出了他的预期，但锦州的危局也如同尖刀抵喉。 他需要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一场足以震慑整个关外，彻底打断清廷脊梁的胜利！ 吴宸轩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李定国！” 李定国踏前一步，甲叶铿锵，“末将在！” 这位刚从江南调回，曾两蹶名王，以火器运用闻名的悍将，眼中燃烧着渴望战斗的火焰。 吴宸轩的声音斩钉截铁，“命你率新编‘神机火器营’一万，携新铸红衣大炮三十门，佛郎机炮百门，火箭车五十架，火药十万斤！即刻北上，驰援锦州！给你十五日！十五日内，必须兵临锦州城下！” 李定国抱拳，毫无迟疑，“末将领命！” 十五日，千里驰援，携重炮辎重，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但他李定国，最擅长的就是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吴宸轩走到李定国面前，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一字一句，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沉重杀意： “此战，不仅为解锦州之围！更要让关外所有还敢心存侥幸的异族看清楚了——” 他猛地一掌拍在沙盘边缘，震得盛京的木雕城楼都跳了一跳！ “犯我汉境者，纵有尸山血海，亦要给我填平！锦州城下，就是岳乐和三万清军的葬身之地！我要你用红衣大炮，把他们的骨头，都给我轰成齑粉！用这场大胜，告诉玄烨，告诉所有建奴余孽，他们脚下每一寸土地，都将被复仇的火焰彻底净化！明白吗！” 李定国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末将明白！定叫锦州城下，成为建奴永世难忘之血狱！用他们的尸骸，筑我大明北疆之永固血壁！” 吴宸轩挥袖，“去吧！” 军令如火！ 李定国没有丝毫耽搁，当日便率精锐火器营誓师出征。 沉重的炮车碾压着尚未完全解冻的官道，士兵们喊着号子，在泥泞与寒风中奋力北行。 这支承载着毁灭使命的铁流，正以惊人的速度，刺向辽西那片已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锦州城头，郝摇旗接到了飞鸽传书。 他展开那薄薄的纸片，看着上面“李定国率火器营已北上，十五日内必至”的字样，布满血丝的眼中，猛地爆发出如同濒死野兽看到生机般的凶光！ 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头盔，露出狰狞的光头，对着城下再次如潮水般涌来的清军，发出了震耳欲聋、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 “弟兄们！大元帅的援军！带着能轰塌城墙的大炮来了！给老子顶住！再顶十天！十天之后，老子带你们杀出去！用岳乐老贼的头盖骨，给大元帅当酒碗！杀——！” 绝境中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呐喊，如同回光返照的凶兽，再次扑向垛口，将滚烫的金汁、最后的巨石和燃烧的柴捆，狠狠砸向攀爬而上的清兵！ 锦州城，这座在血与火中浸泡了一个多月的孤城，在毁灭的援军即将抵达的前夜，燃烧着最后也是最凶悍的生命力。 而远方的地平线上，李定国火器营卷起的烟尘，正如同复仇的烽火，滚滚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