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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样本的抉择 【争论的十字路口】 新望京指挥中心，小型绝密会议室。 气氛比上次战后总结会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长条形会议桌两侧，泾渭分明地坐着两派人士。一边是以陈启明、林雨薇为代表的科研团队及部分持谨慎态度的官员；另一边则是以新任“极端威胁应对委员会”主席孙立仁将军为首的军方强硬派及相关技术激进派代表。许哲远端坐主位，孟怀瑾坐在他侧后方，面容沉静如古井。阿雅不在场，但她的两份最新感知报告，正以加密文档的形式悬浮在每个人面前的光屏上。 争论的焦点，正是南极的“欧米伽零号”。 “数据不会撒谎！”孙立仁将军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斩钉截铁，手指重重敲在桌上，全息投影随之波动，“‘冰髓’勘探队的报告、陈博士团队的分析、包括我们最新从‘归途教团’残骸中逆向出的部分数据链路特征，都明确指向一点——那个所谓的‘零号样本’，极大概率是‘肃正者-净化分支’埋设在‘摇篮’内的一个‘观察哨’、‘意识陷阱’，甚至可能是某种形式的‘净化触发器’！它表面的‘意识沉浸循环系统’，根本不是什么维持生命的冬眠舱，而是对封存者进行长期认知改造、意识重塑的‘编程熔炉’！” 他调出一组复杂的能量拓扑对比图：“看这里！其外围屏蔽力场的能量纹路，与我们破解的奥尔特云资料中描述的‘肃正者囚笼’技术相似度达到71%！而内部检测到的‘意识流’编程模式，与资料中提到的‘忠诚印记灌输’、‘认知囚徒制造’等技术特征高度吻合！我们留着一个敌人设置的、用途不明、极度危险的东西在自家后院，这无异于怀抱一颗随时可能被远程引爆的炸弹睡觉！” “但它也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直接接触到的、与‘肃正者’派系以及‘生命密码’计划终极秘密相关的实体！”一位激进派的技术专家反驳，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探索欲，“孙将军，你只看到了危险，却忽略了其中蕴含的、可能超越我们想象的科技与信息价值！那个意识碎片提到了‘钥匙’、‘她’、‘回归’！里面封存的生命体，无论是谁，都可能是亲历者！如果我们能在绝对控制下，对其进行有限度的、安全的‘部分唤醒’或‘表层意识读取’，我们就有可能直接获得关于‘肃正协议’漏洞、关于Ω项目终极目标、甚至关于那个神秘‘她’的第一手资料！这比我们一点点破译残缺的外星资料要高效千万倍！” “安全绝对控制”陈启明忍不住冷笑一声，推了推眼镜，语气罕见地尖锐，“我们连它最基本的能量屏蔽都难以无损突破，连它表层的意识编程逻辑都只窥见一鳞半爪，谈何‘绝对控制’‘归途教团’的技术明显与之同源，他们疯狂地想要得到它，这本身就说明了它的危险性可能远超我们预估！所谓‘部分唤醒’，很可能就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一旦里面的意识体——无论它原本是什么，在被长期编程后变成了什么——被激活，并与‘肃正协议’或‘归途教团’背后的‘母亲’建立联系，后果不堪设想！阿雅的感知也显示，那东西会对特定频率产生反应，其内部状态并不稳定！” 提到阿雅，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转向悬浮的报告。 “阿雅的最新感知显示，”孟怀瑾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安静下来，“她在恢复性调和练习中，再次极其微弱地感应到了南极方向的‘冰冷低语’。这一次，她捕捉到一个新的‘词语片段’——‘净化……倒计时……休眠中’。她无法确定这个‘倒计时’是已经启动、即将归零，还是一个预设的、需要条件触发的程序。但结合‘净化分支’的标识，其含义令人极度不安。” “‘净化倒计时’……”孙立仁将军眼神更加凌厉，“这进一步佐证了它是危险装置！我们必须在其可能被激活前，将其彻底处理掉！我提议，启动‘绝对零度’最高预案，利用我们正在测试的、基于‘播种者’空间折叠理论的‘维度剥离器’，将其连同周边足够范围的冰层与岩层，整体放逐至预设的、绝对封闭的亚空间裂隙中！一劳永逸！” “荒谬！”激进派专家激动地站起来，“且不说‘维度剥离器’技术远未成熟，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三十，失败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空间崩塌！就算成功了，我们也彻底失去了这个独一无二的研究对象和潜在情报源！这是因噎废食！是懦弱！” “那你告诉我，留着它，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继续像现在这样，耗费大量资源围着它打转，提心吊胆地监控，等着它自己爆炸，或者被‘归途教团’甚至‘肃正之卵’再次盯上”孙立仁怒目而视。 “我们可以加强屏蔽，建立多重物理和能量隔离，将其完全‘封冻’，同时继续非接触式研究，寻找更安全的交互方式……” “那是坐以待毙！给敌人更多时间！” 争论愈演愈烈，双方各执一词，情绪激动。科研探索的渴望与战略安全的恐惧，如同天平的两端，激烈摇摆。 许哲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目光深邃地扫过每一张激动的面孔，最后落在面前光屏上那份来自“破晓号”的、关于“守护者节点”信号最新分析的加急报告上。 【远方的警告与孩童的明悟】 就在会议室争论白热化时，“破晓号”传来的分析报告，如同又一盆冰水浇下。 “……对‘静默坟场’方向‘星语’信号的持续监测与深度破译取得突破性进展。”陈启明暂时压下对南极样本的争论，调出这份他刚刚收到的报告，“在阿雅提供的最新情感频率图谱辅助下，我们成功分离并解读了信号中一段之前被噪声掩盖的、极其关键的‘协议片段’。这段片段，正是那个‘守护者节点’试图反复注入的‘初级身份验证协议’与……‘净化警告’数据包的一部分。” 屏幕上显示出经过还原的符号序列与断断续续的文字翻译： 【身份验证请求：发送‘摇篮-火种’独特共鸣频谱……】 【警告：检测到目标‘摇篮’（gaea-prime）存在‘净化分支’残留标记……坐标：南极冰盖下层……标记状态：休眠/待激活……关联风险：高……建议处置：在确保‘火种’安全前提下，进行物理隔离或无害化处理……警惕‘标记’与‘回归信标’产生共鸣……】 “‘净化分支残留标记’……‘休眠/待激活’……‘警惕与回归信标共鸣’……”林雨薇轻声读出，每一个词都让会议室温度下降一分。“守护者节点”的警告，与“归途教团”对“回归坐标”的狂热追寻，以及南极样本可能存在的“净化倒计时”，形成了可怕的逻辑闭环。 “这几乎是从另一个相对友好（或至少中立）的权威角度，证实了南极样本的极端危险性！”孙立仁将军抓住这一点，“连这个古老的‘守护者’都明确建议‘物理隔离或无害化处理’！我们还在犹豫什么” 激进派专家们一时语塞，但脸上仍带着不甘。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工作人员领着阿雅走了进来。小姑娘似乎刚结束一次调和练习，小脸还有些红扑扑的，眼神清澈，手里拿着一个简单的电子画板。 孟怀瑾迎上去，轻声问：“阿雅，怎么了” 阿雅看了看会议室里严肃的大人们，没有害怕，反而举起了手中的画板，上面是她用简单线条描绘的一幅画：中央是一棵发光的树（“源初之种”），树的根须蔓延向一个画着雪花标记的方块（南极），而在方块旁边，阿雅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有点像锁孔，又有点像碎裂眼睛的符号，符号被许多红色的、尖锐的线条缠绕着。 “孟婆婆，我刚才和大树说话的时候，又感觉到了那个冷冷的地方。”阿雅指着画板上的雪花方块，“然后，我脑子里突然‘看见’了这个符号。”她指着那个锁孔/眼睛的符号，“它……让我很不舒服，比之前感觉到的‘冷’还要不舒服。大树好像也不喜欢它，靠近它的根须都绕开了，还在微微发抖。” 她又指了指那些红色线条：“这些‘红色的刺’，是刚刚才‘长’出来的，以前没有。它们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伸过来的‘线’，想要碰到那个符号。” 阿雅用她童稚的语言，描绘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南极样本（带符号的方块）本身令人不适，“源初之种”对其天然排斥，而现在，有外来的、恶意的“线”（很可能指“归途教团”或他们背后的“母亲”发出的某种信号或能量触须）正在尝试连接它！ “阿雅，你能感觉到那些‘红色的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吗”陈启明急切地问。 阿雅闭上眼睛，努力感知了一下，然后指向天花板，又划了一个很大的弧线：“上面……还有，很远的……四面八方都有点点，但最粗的一根，是从……那里。”她指的方向，粗略对应着深空中某个并非“静默坟场”的扇区。 “归途教团”背后的势力，正在持续地、多方位地尝试接触或激活南极样本！而样本本身的“符号”和状态，也在发生变化！ 阿雅的直观感知，比任何冰冷的报告都更有冲击力。连孩子都能感觉到的“不舒服”和“危险”，成年人还在为是否保留它而争论不休。 激进派专家们彻底沉默下来，脸上露出了动摇和反思。 许哲远终于站起身。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决策与转向】 “争论到此为止。”许哲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基于‘冰髓’勘探队的实证数据、陈博士团队的逻辑分析、‘守护者节点’的明确警告、阿雅的直接感知、以及‘归途教团’持续不断的觊觎与尝试——综合所有情报，我裁定：‘欧米伽零号’装置，对人类文明及‘摇篮’生态的潜在风险，已远远超过其可能的研究价值。” 他目光扫过孙立仁将军，又扫过那些低着头的激进派专家：“孙将军，‘绝对零度’最高预案中，基于‘维度剥离器’的方案风险过高，技术不成熟，予以否决。” 孙立仁脸色一紧，但没说话。 “但是，”许哲远话锋一转，“彻底消除隐患的原则是正确的。我们不用‘放逐’，但可以‘封印’。” 他调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标有“深冰-终焉”字样的计划草案。 “启动‘深冰-终焉’计划。目标：在南极样本现有屏蔽层之外，建立一套永久性的、多重复合的‘终极封印系统’。该系统将包括：” “一、物理层面：使用‘播种者’基础材料学技术，建造多层嵌套的、可自我修复的超高强度合金与能量吸收材料囚笼，将其彻底包裹。” “二、能量层面：构建一个持续运行的、基于‘源初之种’灵曦网络供能的‘静滞力场’，将其内部时间流速降至接近绝对零度，冻结一切能量与意识活动。” “三、信息层面：部署最强效的灵能信息屏蔽层，隔绝一切形式的内外信息交换，包括‘肃正协议’扫描脉冲、未知外部信号（如‘归途教团’的红线）、以及可能从内部泄露的意识波动。” “四、监控与自毁层面：在封印系统最外层，布设海量传感器与一套隐秘的、基于特定逻辑触发（如封印被强行突破、或检测到‘净化倒计时’激活迹象）的‘物质-能量湮灭炸弹’。一旦触发，将确保目标及其周边区域被彻底、干净地从物理世界抹除，不留任何残骸或信息残留。” 计划详尽而冷酷，目的不是研究，而是永久封存直至必要时彻底毁灭。 “此计划不寻求从样本中获取任何信息，所有操作均为远程与非接触式。工程期间，实施最高等级信息屏蔽与反侦察措施。”许哲远看向陈启明，“陈博士，你的团队需要提供技术支持，尤其是静滞力场与信息屏蔽层的理论设计。但重心，必须从‘破解样本’转向‘完善封印’。” 他又看向孙立仁：“孙将军，工程实施与最终防卫由你全权负责。我要的是绝对的、万无一失的封锁。所需资源，优先调配。” “是！”孙立仁挺直脊背，眼中燃起战意。 激进派的专家们面面相觑，最终也默默点头。阿雅的感知和“守护者节点”的警告，让他们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最谨慎的选择就是最明智的。 “那么，关于‘钥匙’和‘她’的线索……”林雨薇忍不住问。 “‘钥匙在融合的裂痕中’，‘她’知道如何‘将裂痕化为通道’。”许哲远缓缓道，“南极样本这条路，风险已不可控。我们的注意力，必须转向其他方向。‘源初之种’内部的裂痕、顾衍和苏晓的意识印记、阿雅持续接收的‘星语’、乃至‘归途教团’寻找的其他‘坐标’和‘不完整回响’……这些，都可能隐藏着拼图的碎片。” 他最后看向阿雅，目光柔和了些：“阿雅，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的感觉帮了我们大忙。接下来，孟婆婆和陈伯伯他们，可能需要你帮忙，更多地和‘大树’沟通，特别是留意那些‘裂痕’的变化，还有‘星星的声音’。但一切都要在你觉得舒服、安全的前提下，好吗” 阿雅认真地点点头：“嗯！我会帮大树的忙，也会小心那些‘红色的刺’和‘冷冷的符号’。” 【封印启动与暗处的异动】 决议已定，庞大的机器再次开动。 无数资源开始向南极汇聚，新型材料在工厂中昼夜赶制，复杂的力场生成装置在实验室里进行最后测试，精锐的工程部队和防卫部队秘密集结。 “深冰-终焉”计划，如同一个无声的巨兽，开始向着冰盖之下那个危险的秘密，缓缓合拢利齿。 然而，就在人类将注意力转向对南极样本的终极封印时，暗处的异动并未停止。 在荒芜山脉的地下据点，“归途教团”的“潜渊”计划正在悄然推进。他们似乎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渠道，察觉到了人类对南极样本态度的转变（或许是“肃正之卵”异常的能量调动，或许是其他未知的感应方式）。 “地面上的‘牧羊犬’要彻底锁死‘古老之梦’了……”为首的身影站在那台闪烁的古老终端前，声音冰冷，“愚蠢。以为这样就能切断‘回归’的路‘母亲’的低语无处不在。” 终端屏幕上，快速闪过一系列模糊的坐标和生物信号特征图，似乎对应着地球上数个偏远或隐秘的地点。其中一些坐标，与旧时代Ω项目的部分次级或未公开实验遗址隐隐重叠，但更多的是毫无记录、仿佛随机选取的荒凉之地。 “加速收集‘兄弟’们的‘回响’。”他下令，“当‘古老之梦’被锁死，它的‘回响’将更加清晰。我们需要更多的‘碎片’，来拼凑出完整的‘门之影’……时间，不站在‘牧羊犬’那边。” 与此同时，“破晓号”的深空监听阵列，再次捕捉到了“静默坟场”方向“星语”信号的异常波动。这一次，波动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焦急”或“催促”的情感频率而且，信号中关于“净化警告”的部分，重复频率显着提高。 “守护者节点”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正在变得更加“活跃”，或者说，更加“急切”地想要传达什么。 而在“源初之种”伴生园区，深夜。 值夜的研究员注意到，园区内灵曦能量的自然流动，出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规律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湖面被许多看不见的、细小而杂乱的石子同时投入。这些涟漪的源头难以定位，似乎来自“源初之种”能量场本身的某些深层角落。 阿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但没有醒来。 封印即将落下，但棋盘上的暗流，却似乎因为这一决策，开始了新的、更加难以预测的涌动。放弃一条看似直接但危险的道路，意味着必须在更加复杂迷离的岔路中，寻找新的方向。而阴影中的对手，并未因此停下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