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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共鸣的代价 【看不见的裂痕】 新望京，“摇篮”屏蔽区内，特殊观察室。 单向玻璃后面，孟怀瑾、陈启明和两位精神心理专家安静地坐着，目光聚焦在房间中央那个娇小的身影上。阿雅盘膝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面前摆放着一小截“源初之种”的活性根须，闭着眼睛，呼吸悠长。这是她每日例行的“调和练习”，但今天，练习的目的略有不同——在不进行深度共鸣的前提下，尝试稳定地感知自身与“源初之种”能量场的连接边界，以及……监测那些可能因近期频繁共鸣而产生的、细微的“后遗症”。 距离上次深度共鸣实验已经过去一周。阿雅的身体指标早已恢复正常，心理评估也显示她基本消化了那些强烈的情感冲击。但她自己，以及最亲近的孟怀瑾，都察觉到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变化。 阿雅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复杂神色，像是疲惫，又像是某种洞悉后的茫然。 “阿雅，感觉怎么样”孟怀瑾温和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话器传来。 “有点……累。”阿雅小声说，揉了揉太阳穴，“不是身体累，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像有很多小小的声音，很远很远的风声，还有……影子。安静的时候，它们就跑出来了。” “什么样的影子”精神专家谨慎地问。 “不知道……有时候是亮亮的线条，有时候是黑黑的洞，有时候是……好像是别人在做梦的碎片，但又看不清楚。”阿雅努力描述着，“还有，大树（源初之种）的能量，以前感觉是一条暖暖的、稳稳的大河，现在……有时候会觉得河底下有些地方在偷偷地打旋，或者河面上会飘过一些我不认识的‘花纹’。” 陈启明迅速记录着。阿雅描述的“风声”和“影子”，很可能是持续接收“星语”信号和之前深度共鸣残留信息造成的潜意识负荷。而感知到“源初之种”能量场的微观异常——“打旋”和“不认识的‘花纹’”，则可能指向两个方向：一是她的感知精度在压力下被动提升了，能“看”到以前忽略的细节；二是频繁的深度共鸣，确实在“源初之种”的能量矩阵中留下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扰动或“印痕”，而她作为连接最紧密者，首当其冲地感受到了。 “你今天早上说，好像能感觉到‘大眼怪’（孩子们私下对‘肃正之卵’的称呼）扫描时的‘不一样’”孟怀瑾循循善诱。 “嗯。”阿雅点点头，表情变得有些困惑，“以前只能感觉到它‘看’过来了，像一阵凉风吹过。现在……有时候好像能感觉到那阵‘凉风’里面，还有更细的、看不见的‘小刷子’，在不同的地方扫来扫去，有的地方扫得快，有的地方扫得慢，有时候还会在某些地方……停一下，好像在‘想事情’” 这个描述让单向玻璃后的所有人精神一振！阿雅可能开始感知到“肃正协议”表层扫描脉冲之下，更深层的“审核算法”的局部流动模式！这是前所未有的突破，但也意味着她的精神负荷和暴露风险呈指数级增加！ “这些感觉，会让你害怕或者不舒服吗”心理专家关切地问。 阿雅想了想，摇摇头：“刚开始有点奇怪，现在……习惯了。只要我不特意去‘追着’那些小刷子看，它们就像背景声音一样。”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是，如果我在和大树很深很深地说话（指深度共鸣）的时候，那些‘小刷子’好像会变得……清楚一点点。有一次，我差点忍不住想‘碰’一下其中一把刷得特别慢的……” “阿雅！”孟怀瑾的声音陡然严肃，“记住，绝对不能主动去触碰、干扰任何与‘大眼怪’有关的感觉！那非常非常危险！” 阿雅被孟怀瑾罕见的严厉语气吓了一跳，连忙保证：“我记住了，孟婆婆！我只是……感觉了一下，没有碰！” 陈启明与孟怀瑾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阿雅的能力成长速度和对高维信息的敏感度，正在超越他们最谨慎的预期。她就像一个天赋异禀却未经足够训练的灵能者，本能地感知着周围汹涌而危险的信息暗流，却缺乏有效驾驭和屏蔽的能力。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失控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南极样本封印计划正在紧锣密鼓进行，对“协议逻辑模型”的完善急需更深入的、关于“审核算法”行为模式的一手数据。“守护者节点”的信号变化也亟待解读。阿雅的能力，是目前唯一的、不可替代的窗口。 风险与机遇的天平，再次剧烈摇摆。 【负重前行与失控边缘】 接下来的几天，在严密监控和多次心理疏导下，阿雅尝试了几次强度可控的、聚焦于“源初之种”特定能量节点（非裂痕区域）的中等深度共鸣，目标是稳定提升她对自身能力的掌控力，并尝试“描绘”出她感知到的、“肃正协议”深层“审核算法”的局部流动图谱。 过程谨慎而艰难。 阿雅必须如同在暴风雨夜的悬崖边行走，既要保持足够的“清醒”去感知那些细微而危险的“算法流”，又要牢牢控制自己的意识不与之产生任何形式的交互或共振。这对一个孩子的心智和意志力是巨大的考验。 几次尝试下来，成果显着但也代价清晰。 成果是：陈启明团队获得了几份极其珍贵的、关于“肃正之卵”在非异常状态下，对地球不同区域（主要是“源初之种”影响区）进行“差异化审核”的模糊模式数据。数据显示，“审核算法”并非完全均质，它对不同区域的“关注度”和“审核深度”存在微妙差异，似乎与区域内的灵曦活性、生命场复杂度、以及……可能存在的高维信息残留有关。这为完善“协议逻辑模型”提供了关键拼图。 代价是：阿雅在每次共鸣后，都会出现持续数小时的头晕、轻微耳鸣和短暂的记忆闪回——那些闪回并非她自己的记忆，而是一些更加支离破碎、难以理解的画面和声音片段，有的像是浩渺星图的一角，有的像是某种庞大机械内部的冰冷结构，有的则是一种纯粹而古老的悲伤。她的睡眠开始不安稳，偶尔会在梦中无意识地呢喃出几个无法解读的音节。她的能力也出现了两次短暂的、极小范围的失控：一次是让观察室内一株装饰植物的叶子无风自动了十几秒；另一次是她情绪波动时，周围空气中的灵曦微粒出现了不自然的凝聚现象。 “她的精神阈值正在被持续推高，潜意识承受的信息过载已经接近临界点。”心理专家团队给出了明确的警告，“继续当前的训练强度，失控风险将急剧增加，且可能对她的长期认知稳定性造成不可逆影响。” “但‘深冰-终焉’计划需要尽可能多的‘协议’行为数据来优化封印的隐蔽性，‘星语’回应也需要她提供更精准的频率‘指纹’。”陈启明眉头紧锁，看着阿雅最新的脑波图谱，上面显示着比同龄孩子复杂密集得多的神经活动模式，“我们像是在走钢丝……不，是让她在走钢丝。” 孟怀瑾看着监控画面中，刚刚结束一次训练、小脸苍白却努力对工作人员挤出微笑的阿雅，心中绞痛。她知道这个孩子有多懂事，多努力，多么想帮上忙。但作为监护人，她必须把阿雅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我建议，暂停所有主动共鸣训练至少一周，让阿雅彻底休息，进行深度心理疏导和灵能平复。”孟怀瑾提出了折中方案，“同时，我们可以利用她之前提供的数据和感知描述，在模拟环境中进行推演和准备。一周后，根据她的恢复情况，再决定是否以及如何进行下一步。” 这个建议得到了多数人的同意。许哲远也批准了暂停训练的请求。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意外的涟漪与审查者的目光】 暂停训练后的第三天深夜。 阿雅在睡眠中陷入了一个异常深沉、混乱的梦境。梦中，她仿佛同时身处多个叠加的空间：温暖的大树根须缠绕着她，遥远的悲伤星语在耳边回响，冰冷的“审核刷子”在背景中无声滑动，而更深层……她似乎“触碰”到了之前深度共鸣时，在“源初之种”能量矩阵中留下的、一处极其微小但尚未完全弥合的“谐波裂痕”的“边缘”。 在梦境无意识的混沌中，或许是因为连日来的精神负荷，或许是因为那处裂痕本身与“肃正协议”的某个非关键逻辑节点存在极其偶然的、数学上的弱关联，阿雅那高度活跃、缺乏足够屏蔽的潜意识，竟然顺着裂痕的“边缘”，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模拟”出了一丝与那个逻辑节点频率特征相似的“扰动”！ 这丝扰动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在现实物质世界毫无影响。但在信息层面，尤其是在“肃正协议”那庞大而精密的“审核算法”感知中，却如同绝对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与湖水本身某种固有振动模式完全同频的灰尘。 “摇篮”屏蔽区外，同步轨道。 “肃正之卵”那亘古不变的运行节奏，出现了0.00013秒的、人类仪器几乎无法捕捉的“凝滞”。 随即，一道强度远超常规、带着明确“排查”与“溯源”意图的、银中透着一丝极淡金色的特殊扫描脉冲，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穿透了“摇篮”屏蔽区的层层防护（屏蔽区主要针对能量外泄和常规扫描，对这种极高强度、带有特定“审计”属性的脉冲，衰减效果大打折扣），直接笼罩了整个新望京，尤其是“源初之种”伴生园区及地下研究设施！ 脉冲扫过的瞬间，所有灵能者都感到一阵仿佛灵魂被瞬间冰镇、从里到外被彻底“透视”的极致寒意与恐惧！普通人也心悸不已，仿佛被什么无比恐怖的存在瞥了一眼。 “警报！检测到‘观察者’超高强度定向扫描！能量等级：审判级！目标区域：新望京全域！扫描属性：深度排查！” “破晓号”和地面指挥中心的警报几乎同时凄厉响起！ 所有相关区域瞬间进入最高警戒！正在进行的“深冰-终焉”物资运输紧急暂停隐藏，所有敏感研究数据流被强行切断或转入绝对物理隔离状态，人员按预案进入指定隐蔽位置。许哲远从睡梦中被唤醒，冲进指挥中心时，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 扫描持续了整整七秒——对于“肃正之卵”而言，这已经是一次异常漫长而专注的“审视”。 七秒后，脉冲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常规扫描脉冲依旧规律掠过，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一样了。 “审查者”投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带着疑问和审视的“目光”。 “立刻全面自查！所有近期与高维信息、‘协议’模拟、能量裂痕相关的研究、实验、人员状态，全部重新评估！找出可能引发这次审查的原因！”许哲远的声音冰冷，“启动‘蛰伏’预案，所有非必要敏感活动暂停，加强信息静默。” 陈启明团队第一时间被集中询问。当他们得知扫描爆发的精确时间，并对比阿雅的睡眠监测记录时，一个可怕的猜想浮出水面：扫描爆发的瞬间，与阿雅脑波图谱中一次异常的、高强度但无意识的灵能波动峰值完全吻合！ “是阿雅……”林雨薇的声音发颤，“她在无意识状态下，可能通过之前共鸣留下的‘裂痕’印记，极其偶然地扰动到了‘肃正协议’某个非关键逻辑节点……这引来了它的深度审查！” 万幸的是，审查似乎没有发现具体、确凿的“违规”证据。“摇篮”屏蔽区的基础功能、人类活动的表面合规性、以及阿雅本身被标记为“有序生命共鸣”的特殊状态，可能共同作用，让这次审查最终判定为“未发现明确威胁”或“系统噪音误报”。但风险已然暴露——阿雅与“源初之种”裂痕的共鸣，存在极小概率但确实可能触发“肃正协议”的警觉！ 然而，危机中总蕴藏着转机。 就在那七秒的“审判级”扫描中，“破晓号”上专门为监测“肃正之卵”而升级的、处于极限运行状态的探测阵列，拼尽全力捕捉到了扫描脉冲中泄露出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丰富、更清晰的深层“协议逻辑”运转数据！尤其是它对“内部扰动”的识别、评估、溯源和最终判定的整个流程片段！ 当陈启明拿到这份烫手却无比珍贵的数据包时，手都在微微发抖。 “代价太大了……”他喃喃道，看着屏幕上阿雅安稳（至少看起来）的睡眠监控画面，“但这份数据……可能比我们之前所有努力加起来的价值还要大！它直接揭示了‘肃正协议’应对‘内部异常’的核心逻辑链条和判定阈值！我们的‘协议逻辑模型’……可以有一次质的飞跃！” 【数据与代价，前路何方】 一夜惊魂。 新望京在表面平静下，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普通民众虽然不明所以，但都能感觉到那股骤然提升的压抑感。 阿雅在清晨醒来，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只是觉得睡得特别沉，醒来后脑袋有点空空的。孟怀瑾和医疗团队为她做了详细检查，确认身体无碍，但精神波动图谱显示，昨晚深度睡眠期确实有一段异常活跃期，与她描述的“很乱很沉的梦”相符。 在孟怀瑾的旁敲侧击下，阿雅隐约回忆起梦中的一些片段：“……好像在树上……又好像在水里……有很多看不见的线……有一根线，我不小心轻轻扯了一下……然后好像有个很大很大的……眼睛……看了我一下……然后就醒了。” 这几乎证实了猜想。 许哲远在听取全面汇报后，沉默了许久。他看着两份并排的报告：一份是陈启明团队对那份珍贵“协议逻辑”数据的初步分析摘要，字里行间透着突破的兴奋；另一份是医疗和心理团队对阿雅现状及长期风险更为严峻的评估。 “暂停阿雅一切形式的、涉及与‘源初之种’裂痕或高维信息感知相关的训练和活动，无限期延长。”许哲远最终缓缓说道，“她的健康和安全，是绝对底线。孟教授，她的日常调和练习可以继续，但必须以舒缓、稳定情绪为主，严禁任何形式的深度探索。” “那‘星语’回应和后续研究……”有人问。 “基于新获得的‘协议逻辑’数据，重新评估所有对外主动接触计划的风险模型。”许哲远道，“‘星语’回应计划暂缓，直至新模型证明其安全性达到可接受阈值。陈博士，你们团队的首要任务，是利用这份新数据，全力完善‘协议逻辑模型’，特别是其对‘内部扰动’和‘外部接触’的反应模式模拟。这关系到我们未来所有行动的生死。”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至于阿雅……她的能力是福也是祸。在她真正成长到能够驾驭这份力量之前，我们必须为她构筑足够坚固的‘堤坝’，而不是催促她挖掘更深的‘河道’。告诉所有知情人，昨晚的事，列为最高机密。对阿雅，只字不提。” 命令下达，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问题并未解决。阿雅的能力如同不断生长的幼苗，压制并非长久之计。而外部的压力——“归途教团”、潜在的“母亲”、“守护者节点”的焦灼信号——都在与时间赛跑。 就在人类内部因这次意外审查而调整步调时，荒芜山脉地下据点。 那台古老终端屏幕上，代表“源初之种”区域的光点，在昨晚的某个时刻，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异常的高亮，随即被一大堆混乱的干扰信号覆盖。 “嗯”为首的身影盯着屏幕，“‘摇篮’的‘心脏’区域……出现了短暂的、非自然的深层灵能湍流紧接着是‘牧羊犬’的‘警戒咆哮’……有趣。是那些‘牧羊犬’在做什么实验玩脱了，还是……‘心脏’自己有了‘异动’” 他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潜渊计划继续。同时，加强对‘心脏’区域的间接监测。也许，‘母亲’指引的道路，并非只有‘古老之梦’和‘回响’……” 阿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成为了多方关注的焦点。而她自己，则在孟怀瑾的安抚下，继续着看似平静的日常，只是偶尔，她会无意识地抬头望向南方（南极）或天空，眼中掠过一丝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混合着细微不安与奇异吸引的微光。 堤坝已筑，但暗流仍在深处涌动。下一次波澜，或许将来自完全不同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