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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大会后，刘澈“文试魁首”的名头在山寨里传开了。 连最顽皮的狗剩见了他，都会规规矩矩喊一声“刘先生”，再不敢像以前那样拽他衣角要糖吃。 赵婶炖了鸡汤，总会多留一碗，让九儿端给他，说是“给读书人补补脑子”。 连铁头那些粗豪汉子，跟他说话时都不自觉放低了音量，仿佛声音大了会惊扰到什么似的。 刘澈依旧平静，该记账记账，该教孩子教孩子，只是偶尔走在寨子里，会收获不少敬畏又好奇的目光。 这日午后，九儿晃悠到账房，看见刘澈正在教丫丫认字。 四岁的小丫头坐在他膝旁的小板凳上，仰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跟着念：“人……口……手……” 刘澈握着丫丫的小手，在沙盘里一笔一划地写，耐心极了。 阳光透过窗纸，温柔地笼着他低垂的眉眼和丫丫毛茸茸的发顶。 九儿靠在门框上，没出声打扰。 直到丫丫学完五个字，蹦蹦跳跳跑出去找小伙伴，九儿才走进去。 “刘公子真是好耐心。”她在桌对面坐下。 刘澈将沙盘抹平，闻言抬眼：“丫丫聪明，一教就会。” “那是你教得好。” 九儿托着腮，忽然问，“刘澈，你以前……是不是教过很多学生” 刘澈动作微顿，随即淡然道：“家中弟妹年幼时，曾指点一二。” “不止吧”九儿挑眉，“那天文试，王伯出的对子，老秀才都未必能对上，你张口就来。赵婶的谜语，连我都得想半天，你秒答。还有那些诗文……你肚子里装的，不像只是教过弟妹的水平。” 刘澈沉默片刻，缓缓道：“幼时家父严苛，延请名师教导，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皆有涉猎。只是……学得杂而不精，让姑娘见笑了。” “杂而不精”九儿笑了，“你管那叫杂而不精刘澈，你知不知道，你那天对的对子，张伯后来偷偷抄下来，说要裱起来当传家宝” 刘澈一怔。 九儿看着他难得怔愣的模样，笑得更欢了：“真的。张伯说，你那句‘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意境深远，对仗工整，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的对子之一。” 刘澈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神色：“张伯过誉了。” “过不过誉我不知道。”九儿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她转身，背靠窗棂，阳光从她身后透进来，给她的轮廓镀了层金边。 “刘澈，我不问你从哪儿来，也不问你以前是谁。” 她一字一句地说，“但我想让你知道，在这个寨子里，你有多少本事，就可以使多少本事。不用藏着掖着，也不用觉得……配不上。” 刘澈心头一震，抬眼看她。 九儿的神情很认真，眼神清澈坦荡，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信任和……鼓励 “姑娘……”他声音有些哑。 “你那天的表现，让寨子里很多人都开了眼界。” 九儿走回桌边，坐下，“铁头他们私下说，原来读书识字不只是摇头晃脑，还能这么有意思。狗剩现在天天缠着王伯问，什么时候能学到刘先生一半厉害。” 她顿了顿，笑了：“这人啊，就像山里的竹子，平时看着普普通通，一场雨过后，才知道它能蹿多高。刘澈，你这场‘雨’，下得好。” 刘澈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中那股冰封了许久的什么东西，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他以为，展露才华会引来猜忌，会打破这脆弱的平静。 却没想到，收获的是这样的目光。 不是畏惧，不是疏离，是……欣赏，甚至是骄傲。 仿佛他厉害，是整个寨子的荣耀。 “姑娘，”他缓缓开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温和，“多谢。” “谢什么。”九儿摆摆手，“要谢也是我谢你。你来了之后，寨子里多了不少生气。孩子们爱学习了，大人们说话也文绉绉了几分——虽然有时候用错词闹笑话。” 她想起铁柱前天吃饭时，想夸赵婶菜做得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把赵婶吓得以为他要升天，乐得她差点把饭喷出来。 刘澈也想起那幕，眼中泛起笑意。 “对了，”九儿想起正事，“过几天县城有庙会，我想带寨子里几个孩子去逛逛，见见世面。你……一起去吧顺便给他们讲讲庙会上那些匾额对联都是什么意思。” 刘澈点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九儿站起身，“你忙吧，我去看看铁头他们把擂台拆完没有。”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冲他眨眨眼：“别忘了，你还欠我三块辣椒饼呢——赢家奖励那三块，你说要分期慢慢吃的。” 刘澈想起那辣到灵魂出窍的滋味，苦笑着点头：“在下……铭记于心。” 九儿哈哈笑着走了。 刘澈独自坐在账房里，良久未动。 窗外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笑声，远处有汉子们拆擂台的吆喝声，厨房飘来饭菜的香气。 平凡，嘈杂，却充满生机。 而他，似乎真的……成了这生机的一部分。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 这双手，握过笔，也握过剑；写过锦绣文章，也染过血色。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来教一个山野小丫头写“人、口、手”，会为了三块辣椒饼发愁，会因为一句“你这场雨下得好”而心头熨帖。 他缓缓收拢手指，握成拳。 既然这场雨已经下了。 那就……让竹子，好好长一长吧。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那本蓝皮册子，停留片刻，最终移开。 有些事，急不得。 有些路，得慢慢走。 当务之急，是先想想庙会上，该怎么给孩子们讲那些匾额对联，才能既有趣又不失深度。 还有……那三块辣椒饼，到底该怎么“分期”才能活下去。 刘澈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 这日子，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