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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前一日，九儿拎着个小竹篮，敲开了刘澈的房门。 篮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块金黄油亮的辣椒饼，红彤彤的辣椒粉在阳光下闪着诱人而危险的光泽。 “喏，答应你的分期付款。”九儿把篮子往桌上一放，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第一‘期’，今天吃完。” 刘澈看着那三块饼，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姑娘，”他试图挣扎，“在下以为……分期是指，分三日，每日一块” “对啊。”九儿理所当然地点头，“今天吃第一块，明天吃第二块，后天吃第三块。没毛病。” 她说着，拿起一块饼，递到刘澈面前：“来，趁热。凉了更辣。” 刘澈：“……” 他接过饼，入手微烫，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 他盯着这块“刑具”，沉默了三息，抬眼看向九儿：“姑娘……可否容在下，就茶而食” “行啊。”九儿很大方地给他倒了碗粗茶，“慢慢吃，不着急。” 刘澈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刑场般，将饼送到唇边，闭眼咬了一小口。 “咳！咳咳——！” 辛辣的火焰瞬间在口腔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鼻尖发酸，额角瞬间冒汗。 他强忍着没有失态，但握着饼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飞快地端起茶碗，猛灌了好几口，才稍微压下那股灼烧感。 九儿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狼狈又强撑优雅的模样。 “怎么样味道如何” 刘澈缓过气，眼眶还红着，声音有些嘶哑：“姑娘……手艺，确实独特。” “独家秘方。”九儿得意，“用了七种辣椒，晒干研磨，混合山椒粉、花椒粉，再用热油一泼，那香味……啧啧。” 她说得眉飞色舞，刘澈听得头皮发麻。 七种辣椒……这姑娘是跟辣椒有仇吗 “快吃呀，”九儿催促，“凉了真不好吃了。” 刘澈看着手里还剩大半块的饼，咬了咬牙，继续小口小口地啃。 每吃一口，都要灌好几口茶，吃得无比艰难，无比缓慢。 九儿也不急，就坐在对面，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边看他“受刑”。 窗外，几个脑袋偷偷探进来。 是铁头、狗剩，还有几个好事的汉子。 他们听说大小姐来给刘公子送“分期付款”的辣椒饼，特意跑来围观。 “刘先生真吃了……” “看那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哎哟，还流眼泪了……” “大小姐这饼，真是要命啊……” 窃窃私语飘进来，刘澈耳根发烫，但手上动作没停。 终于，最后一口饼咽了下去。 刘澈放下茶碗——已经空了。 他额发微湿，眼眶鼻尖通红，嘴唇红肿，平日里清冷疏离的气质荡然无存，倒显出几分平日里罕见的……脆弱 九儿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噗嗤”笑出声。 “刘澈，你这样……”她笑得前仰后合，“还挺可爱的。” 刘澈无奈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被喉咙里残留的辣意呛得咳嗽起来。 九儿笑够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给你。” 她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塞进他手里。 刘澈打开，里面是几颗琥珀色的枇杷蜜糖。 “润润喉。”九儿说，“辣完了吃颗糖，嗓子舒服。” 刘澈看着手里的糖，又看看九儿笑意未退的眼睛，心中那股被辣椒点燃的燥意，忽然就被一股温润的甜意覆盖了。 “多谢姑娘。” 他低声道，声音依旧微哑，却多了几分柔和。 “客气啥。” 九儿摆摆手，“明天记得吃第二块啊。我走了，还得去准备庙会的东西。” 她拎起空篮子，哼着歌走了。 刘澈站在原地，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心的蜜糖，拿起一颗放进嘴里。 清甜微凉，缓缓化开，恰到好处地抚平了喉咙的灼痛。 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铁头他们还没散，正围在一起比划刚才刘澈吃饼的窘态，笑得东倒西歪。 看见刘澈看过来，也不怕，反而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刘澈失笑，摇了摇头。 这些粗豪的汉子，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有趣。 就像九儿，看似捉弄他，却总在最后，递来一颗糖。 这种直白的热闹和关心，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不绕弯子，不算计，喜欢就笑，关心就给。 简单，却真实得让人……留恋。 他坐回桌边，看着剩下的两块辣椒饼，忽然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第二天，刘澈主动去厨房，问赵婶要了碗茶，然后坐在院子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第二块辣椒饼。 依旧被辣得够呛，依旧需要猛灌茶水。 但这一次，他没有闭眼，没有颤抖，甚至一边吃，一边还能对围观的狗剩讲解：“此饼之辣，在于辣椒种类之多，研磨之细，热油激发之彻底……” 狗剩听得云里雾里，但觉得刘先生连吃辣椒饼都能讲出学问，更崇拜了。 第三天，刘澈甚至拿着第三块饼，去了聚义厅——九儿和铁头他们正在商量庙会的事。 “姑娘，”他把饼放在桌上，“最后一期。” 九儿挑眉：“在这儿吃” 刘澈点头，拿起饼，在众人好奇又敬畏的目光中，一口一口，吃得从容不迫。 虽然脸还是红了，汗还是出了，但姿态依旧优雅，甚至吃完后，还能点评一句：“今日这块，辣中似有回甘，姑娘手艺又有精进。” 九儿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 “刘澈啊刘澈，”她拍着桌子，“我服了你了！” 她转身对铁头他们说：“看见没什么叫读书人的风骨被辣成这样还能夸你手艺好，这就叫境界！” 铁头等人肃然起敬。 刘澈面不改色地接过九儿递来的蜜糖，含在口中，微笑道：“姑娘过奖。” 心里却想，这风骨的代价……着实不小。 但看着九儿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又觉得……值得。 辣椒饼风波就此过去。 但刘澈“面不改色连吃三块大小姐特制辣饼”的事迹，却在寨子里传为美谈。 连最顽皮的孩子见了他，都会恭敬地喊一声“刘先生”，再不敢造次——毕竟，能面不改色吃下那种饼的人，绝非等闲。 而刘澈和九儿之间，似乎也因为这三块饼，多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种……介于捉弄与被捉弄、关心与被关心之间的，微妙而温暖的默契。 就像那辣椒的灼烈之后，总有一颗蜜糖的温润。 让人痛并快乐着。 欲罢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