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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澈去拜访周文远的第二天下午，九儿实在在宅子里憋得难受了。 她像只困兽似的在院子里转圈，一会儿看看鱼，一会儿扯扯树叶，最后趴在小亭子的栏杆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聊啊……”小翠在一旁绣花，闻言抬头：“姑娘若是闷了，可以看看书，或者……奴婢陪您下棋” 九儿摇头：“看书眼睛疼，下棋又不会。” 她眼珠一转，“小翠，咱们出门转转吧就在附近，不走远！” 小翠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少爷吩咐了，不让姑娘单独出门。” “不是单独啊，有你陪着嘛！”九儿拉着小翠的袖子晃啊晃，“而且我们就在这条巷子附近转转，不到主街上去，行不行求你了小翠，我快闷死了！” 小翠被她晃得头晕，又看她确实可怜兮兮的，犹豫道：“可是……影一大人交代过……” “影一不是跟着刘澈出去了嘛！”九儿说，“咱们就出去一小会儿，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小翠还在犹豫，九儿已经站起来，兴冲冲地说：“就这么定了！我去换衣服！” 一刻钟后，九儿换上了一身相对朴素的藕荷色衣裙，脸上薄施脂粉，头发梳成简单的双丫髻，簪着那支蝴蝶簪子。 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家的清秀姑娘，既不显眼，也不寒酸。 小翠也换了身衣裳，两人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隐秀轩所在的清平巷很安静，两侧都是高墙大院，行人稀少。 九儿和小翠沿着巷子慢慢走，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面，很是惬意。 “看，我说没事吧”九儿得意地说，“这边这么安静，哪有什么危险” 小翠警惕地左右看着：“姑娘，咱们就在巷子里走走就好，千万别出去。” “知道啦！”九儿嘴上答应，眼睛却忍不住往巷口瞟。 巷口外面就是一条相对热闹的街道，能听到隐约的人声和车马声。 九儿心里痒痒的，脚步不自觉地往巷口挪。 “姑娘！”小翠拉住她。 “我就看一眼！”九儿保证，“就看一眼！” 她走到巷口，躲在墙后，探出头往外看。 这条街比清平巷宽不少，两侧有些商铺，行人往来，虽不如西市繁华，但也挺热闹。 卖菜的、卖杂货的、挑担子的小贩，还有几家茶肆饭馆。 九儿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 她转头望去，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从街那头驶来。 拉车的是两匹高大的白马，车身漆着暗红色，镶着金边，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人家的车驾。 马车在离巷口不远的“品香茶楼”前停下。车夫跳下车，放下脚踏。 先下来的是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然后，一只纤纤玉手掀开车帘，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头戴珠翠的年轻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下了车。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容貌娇美，皮肤白皙，眉眼间带着一股骄矜之气。 她一下车，就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那是谁啊”九儿小声问小翠。 小翠看了看，低声道：“好像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姓杜。奴婢以前在苏府时，见过她一次。” “户部侍郎”九儿想起来，“就是那个要跟苏妹妹议亲的侍郎” “是的。”小翠点头，“杜小姐在京城贵女中挺有名气的，据说才貌双全，就是……脾气大了点。” 九儿撇撇嘴：“看她那样子就知道了，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正说着，杜小姐已经带着丫鬟进了茶楼。 九儿觉得没意思，正想缩回巷子，忽然听到茶楼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哎哟！你没长眼睛啊！”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九儿探头看去，只见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妇人被杜小姐的丫鬟推倒在地，菜篮子打翻，蔬菜撒了一地。 老妇人坐在地上，捂着手臂，疼得直咧嘴。推人的丫鬟插着腰，骂道：“老东西！冲撞了我家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老妇人颤声道：“我、我没看见……对不住，对不住……” 杜小姐站在台阶上，皱着眉，用手帕掩着鼻子，一脸嫌恶：“脏死了。春杏，给她几个钱，让她赶紧走，别挡着路。” 叫春杏的丫鬟从钱袋里掏出几个铜板，扔到老妇人面前：“拿了钱快滚！” 铜板滚到地上，沾了泥土。 周围已经围了一些人，指指点点，但没人敢上前。 老妇人看着地上的铜板，又看看自己撒了一地的菜，眼泪流了下来。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似乎扭到了脚，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九儿看得火冒三丈。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她就要冲出去，被小翠死死拉住：“姑娘！别去！那是侍郎千金，咱们惹不起！” “惹不起也得管！”九儿甩开小翠的手，“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她大步走出巷子，来到茶楼门前。 “喂！”九儿冲着那个叫春杏的丫鬟喊道，“你推了人，不扶起来道歉，还扔钱侮辱人，有没有教养” 春杏一愣，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普通的少女，顿时来了气：“你谁啊敢管我家小姐的闲事” 杜小姐也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九儿，眼中闪过不屑：“哪来的乡下丫头，多管闲事。” 九儿不理她们，走到老妇人身边，蹲下身：“婆婆，你没事吧伤到哪儿了” 老妇人看到有人帮她，又是感激又是害怕：“姑娘，我、我没事……你快走吧，别惹麻烦……” 九儿检查了一下，老妇人手臂擦破了皮，脚踝有些肿，但骨头应该没事。 她扶起老妇人，然后转身看向杜小姐。 “这位小姐，”九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你的丫鬟推倒了这位婆婆，是不是该道个歉，再把人家撒了的菜赔了” 杜小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道歉赔菜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管你是谁。”九儿说，“就算你是公主，推倒了人，也该道歉。” 周围响起一阵吸气声。 这姑娘胆子真大，居然敢跟侍郎千金这么说话！ 杜小姐脸色沉了下来：“春杏，掌嘴！” 春杏应了一声，上前就要打九儿耳光。 九儿眼神一冷，正要动手—— “住手！” 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气质温雅的年轻公子从茶楼里走了出来。 他约莫二十出头，眉目俊秀，手持折扇，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杜小姐看到这人，脸色微微一变，收敛了些骄横之气：“陆公子” 被称作陆公子的年轻人走到九儿身边，对杜小姐拱手：“杜小姐，光天化日之下，纵奴行凶，不太好吧” 杜小姐咬了咬唇：“是她多管闲事……” “即便是多管闲事，也没有动手打人的道理。” 陆公子转向春杏，“还不退下” 春杏看了看自家小姐，不敢违抗，退到一边。 陆公子又对杜小姐说：“杜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婆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看，赔些医药费，这事就算了吧。” 杜小姐虽然不甘，但似乎对这位陆公子有些顾忌，哼了一声，对春杏说：“给她一两银子！” 春杏不情愿地掏出一两银子，扔给老妇人。 陆公子皱眉，但也没再多说。 他转身对九儿拱手：“姑娘仗义执言，令人敬佩。不知姑娘芳名” 九儿看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陆公子”，觉得他气质不俗，不像普通人，便也回了一礼：“我叫唐梨。路见不平而已，不算什么。” “唐姑娘。”陆公子微笑，“在下陆明轩。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主持公道。” 九儿摆摆手：“应该的。” 她扶起老妇人，“婆婆，我送你回去吧。” 老妇人连连道谢，在九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 杜小姐看着九儿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嫉恨。她问陆明轩：“陆公子认识那丫头” 陆明轩摇头：“萍水相逢。只是看不惯欺凌弱小罢了。” 他顿了顿，“杜小姐，奉劝一句，出门在外，还是与人为善的好。令尊的名声，经不起损。” 说完，他拱手告辞，重新进了茶楼。 杜小姐气得脸色发白，但也无可奈何，跺了跺脚，带着丫鬟也进了茶楼。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一个不知名的姑娘当街顶撞侍郎千金，还有位俊俏公子出面解围”的八卦，却悄悄流传开来。 九儿并不知道这些。 她送老妇人回了家——就在附近的一条小巷里，是个简陋的院子。 老妇人千恩万谢，非要留九儿吃饭，九儿婉拒了。 从小巷出来，九儿才发现小翠一直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 “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小翠拍着胸口，“那是户部侍郎的千金啊！您怎么就敢……” “有什么不敢的”九儿哼道，“有理走遍天下！她侍郎千金就能随便欺负人” 小翠苦笑：“话是这么说，可京城这地方，有时候不是讲理的地方……” 九儿知道她说得对，但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 两人往回走，刚拐进清平巷，九儿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回头看了一眼，巷口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怎么了姑娘”小翠问。 “没事。”九儿摇摇头，加快了脚步。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但她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们。 回到隐秀轩，从后门溜进去，九儿才松了口气。 小翠赶紧去准备晚饭，九儿回到自己房间，坐在窗边，回想刚才的事。 那个陆明轩……看起来不像普通人。 姓陆，会不会跟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有关系 还有杜小姐，那骄横的样子，苏婉要是嫁到这样的人家，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九儿越想越觉得，得提醒提醒苏婉。 不过现在，她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刚才巷口那个人影，是巧合，还是……真的被盯上了 她走到窗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竹影摇曳，一切如常。 但九儿的心，却莫名地提了起来。 京城，果然不是个太平地方。 这才第一次出门，就惹了麻烦。 希望……不会给刘澈带来什么困扰吧。 她叹了口气，关上窗户。 夜色渐浓，宅院里点起了灯火。 而在隐秀轩斜对面的一处屋顶上，一个黑影静静地伏在那里，眼睛透过瓦缝，盯着九儿的窗户，许久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