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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莫里斯大师果然准时出现，脸上的兴奋劲头比起昨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似乎整夜未眠，眼袋浮肿，但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手里还捧着个不断刷新数据的光板。 “走走走，苏漾小友！万镜回廊今天刚好轮到我们研究院进行例行维护和数据记录，清净！”他迫不及待地拉着苏漾就往外走，埃伦骑士沉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既能随时护卫、又不会干扰“研究”的距离。 离开静思居所在的平台，乘坐内部传送阵，几次周转后，他们来到了镜海研究院的核心区域。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加奇异，大量使用透明或半透明的结晶材料，通道蜿蜒如同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某种高频能量运转的气息。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巨大的、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完全由流转的银色光膜构成的门前。光膜上流淌着无数微小的、不断生灭的镜面符文，散发出的空间与封印法则气息，让苏漾的混沌镜心都微微凝重。 “万镜回廊的入口。”莫里斯大师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他上前一步，胸前的研究院徽章射出一道特定的灵码，同时将手掌按在光膜旁边一块不起眼的感应板上。光膜上的符文流转速度加快，随即如同水银泻地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后方深邃幽暗的通道。 一股古老、沉寂、却又混杂着无数细微法则回响的气息，从通道内扑面而来。 “记住，跟紧我，不要触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看起来还在发光的碎片。”莫里斯大师罕见地收起了部分兴奋，语气严肃地叮嘱，“这里的每一片残骸，都曾是一件拥有强大力量的镜器，即便灵性泯灭，其残留的法则结构和能量印记也可能极不稳定，甚至互相冲突引发意外。” 三人步入通道。身后的光膜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通道内并非一片漆黑。墙壁、天花板、地面，都是由一种能够吸收并缓慢释放光线的暗色晶体构成，散发出微弱的幽蓝光芒，勉强照亮前路。而真正提供光源的，是通道两侧，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密密麻麻陈列在特制透明力场柜中的——无数镜器碎片。 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巴掌大、边缘锋利如刀的水晶镜片；有如同盾牌般巨大、表面布满龟裂的金属圆镜；有扭曲如蛇、材质似玉的奇怪镜管；甚至还有一些完全不符合镜之形态，却散发着强烈镜之法则波动的奇异造物残骸。 所有碎片都黯淡无光，灵性沉寂，如同死去的星辰。但苏漾的混沌镜心却在踏入此地的瞬间，就传来了清晰而复杂的共鸣。他能“听”到这些碎片无声的“低语”——那是它们破碎时残留的最后执念，是它们所承载法则的微弱回响，是跨越漫长岁月也无法彻底磨灭的、属于“镜”的本质。 【映照……无物可映……】 【守护……终焉已至……】 【破妄……虚妄即我……】 【归墟……何处是归……】 无数破碎的意念，如同细碎的雪花，飘落在苏漾的心湖之上，带来丝丝冰凉的刺痛与难以言喻的悲怆。这里，是镜之辉煌过往的墓地。 “这边走，这边！”莫里斯大师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他领着两人在迷宫般的陈列柜间穿梭，不时停下，指着某块碎片滔滔不绝地介绍：“看这块‘裂空镜’残片，来自第三纪元的某个中型镜殿，据说完整时能短暂切开空间……可惜，内部空间结构已经完全崩溃，现在只剩一点扰乱局部引力的副作用。” “还有这个，‘溯影棱晶’，理论上能回溯某处地点过去一段时间内的光影，但需要消耗庞大的魂力，而且回溯的影像极其模糊扭曲，实用价值不大，但它的能量折射原理很有意思……” 他如数家珍，目光狂热。埃伦则始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一直虚按在剑柄附近。苏漾一边听着莫里斯大师的介绍，一边默默运转镜心，吸收、解析着这些碎片散发出的微弱法则信息。每一点信息，都如同拼图，让他对“镜”之大道，有了更加立体、更加丰富的认知。 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自己识海中那融合后的镜核碎片，在吸收这些同源法则信息后，似乎更加“饱满”了一丝，虽然变化极其细微。 就在他们深入回廊，来到一处摆放着数块体积较大、形状也相对完整碎片的区域时，苏漾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被左侧一个独立力场柜中陈列的物品牢牢吸引。 那并非镜器碎片，而是一块约莫半人高、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光滑如镜、边缘却极其不规则的……石碑残块或者说是某种金属板块它静静地立在力场柜中，没有散发任何光芒，也没有明显的法则波动溢出，在周围众多或晶莹或金属质感的碎片中，显得毫不起眼。 但苏漾的混沌镜心，却在这一刻，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悸动！那并非遇到同源的亲切共鸣，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与警告的刺痛感！仿佛那漆黑板块是某种与“镜”之本质截然对立、甚至相互侵蚀的“异物”！ 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的是，在那漆黑板块光滑如镜的表面上，他隐约“看”到了一些极其黯淡、扭曲的倒影——并非周围的景象，而是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由最纯粹阴影构成的蠕动轮廓！这些轮廓，与他曾在血骨荒原感应到的、那些冥河祭司力量中的某种特质，隐隐相似，却又似乎更加……本质 “嗯你对‘晦影碑’感兴趣”莫里斯大师注意到苏漾的异常，凑了过来，推了推眼镜，看向那块漆黑板块，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这可是个危险的玩意儿，评级是‘高危-未知’。不是镜器，是从某个极其古老、疑似与归墟有直接关联的遗迹深处挖出来的。它的材质无法分析，无法破坏，不反射任何已知波段的光线，却能……吸收并储存‘影子’，或者说，某种负面的、接近于‘虚无’概念的力量。” 他指了指力场柜旁边一个微小的、几乎熄灭的警示符文：“它极度惰性，平时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但曾经有研究员试图用高纯度的光系法则刺激它，结果被吸走了部分‘存在感’，休养了三年才恢复过来。现在只能把它隔离在这里，定期检查其稳定状态。” “吸收影子……储存虚无”苏漾盯着那块“晦影碑”，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冥河祭司的力量，就带有强烈的死寂、终结、趋向虚无的特性。这块碑，与冥河有关还是与比冥河更古老的、关于“虚无”或“归墟”的某种概念有关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收藏镜器碎片的“万镜回廊”是巧合，还是某种……故意的对比或警示 “大师，这块碑……是从哪个遗迹发现的”苏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 莫里斯大师摸着下巴：“记不太清了，档案级别很高，好像跟一次对‘蚀界’边缘的探索有关。‘蚀界’你知道吧就是主世界与归墟侵蚀区交界的混沌地带，那地方出什么都可能。怎么，你觉得它有问题” 苏漾摇了摇头，移开目光：“只是觉得它……很特别。”他没有说出镜心的警告，在没有足够证据和自保能力前，透露太多自身的特殊感知并非明智之举。 “确实特别，但也危险。”莫里斯大师没有深究，转身继续带路，“走吧，前面还有几件更有意思的收藏，比如一块据说能轻微预知危险的‘灵觉镜’残片，虽然预知范围不超过三息，而且时灵时不灵……” 接下来的参观，苏漾有些心不在焉。“晦影碑”那漆黑的镜面、吸收影子的特性、以及与自己镜心的强烈排斥，如同阴影般萦绕在他心头。冥河祭司、归墟、镜核碎片、晦影碑……这些看似独立的线索，似乎正在一张无形的网上逐渐靠拢。 他隐约感觉到，深水城这座看似绝对安全的堡垒内部，所隐藏的秘密和危险，或许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万镜回廊，走向出口时，苏漾在经过一个拐角时，眼角余光似乎瞥到，在远处一条岔道的深处，某个陈列柜的力场光芒，极其短暂地、不正常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 那闪烁的节奏，与他之前在静思居感应到的、来自研究院深处的那股隐晦波动，有刹那的重合。 那里……有什么 莫里斯大师似乎毫无所觉，依然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 埃伦骑士的目光，却几不可察地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苏漾默不作声，将这一瞥深藏心底。 万镜回廊之行结束，光膜门户再次开启。 重新回到研究院明亮的通道中，苏漾却感觉，自己仿佛刚从一片沉寂而危险的深海回到岸上，身上还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来自时光与隐秘深处的寒意。 莫里斯大师还在热情地规划着接下来的“研究日程”。 而苏漾知道，他需要更快地恢复力量，更快地弄明白镜心的奥秘，以及……这座深水城，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镜”与“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