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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圆圆的、大大的,看上去离地面出奇的近,近到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一样。
孟棣紧紧的抿着嘴,正襟危坐,神情出奇的严肃,吕彦坐在他对面,约三四步远的地方,似乎很疲劳的样子,伛偻着身子,两只手撑在地上,神色也有些怔怔的,再仔细看时,竟有泪水,从他眼中滴滴落下。
“原来是这样,心斋之秘的真相,原来是这个样子…”
喃喃着,一向从容自制的吕彦竟也有些不能自持,声音哽咽,两手深深的挖入泥土,无意识的屈伸着。
“绝笔于狩麟,绝笔于狩麟…读了无数次的文字,到今天我才明白它的意思,所以,夫子才会伤心至于绝笔…”
咳嗽一声,孟棣木着张脸道:“所以,我说过你最好想清楚。”
想一想,他又道:“其实为了你的目的,你不一定非要修习心斋之术的,我能感到你的潜力很好,我可以给你另外一些东西,你应该知道,在对魂系法术的探索上,我比任何人走的都远…”
轻轻摇着头,吕彦声音依旧哽咽,语气却极为坚决。
“先生,您误会了。”
“和泪水一齐流出的,是吕步渊最后的软弱,泪水流干之后,我的告别也就结束。”
“继承‘颜回’之名的我,一直希望更多的了解一下这个人,这个什么脚印都没有留下,却得到了夫子最高重视的人。”
“先生,我要感谢您,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去感知到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让我能够终于明白到很多事情的真相。”
“我更要感谢您的,是你给了我机会,一个让我能够‘真正成为颜回’的机会。”
“所以,先生,请别再浪费时间了,告诉我,我该作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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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贤侄…贤侄?!”
“啊!大叔,你说什么!”
正在呆呆发白日梦的云冲波,被花胜荣的重重一拍惊回,晃了晃脑袋,才明白过来,一边问候花胜荣,一边肚里面纳罕:“咦,怎么又梦见小音,不过她穿得很好,大概找到家里人了…”不觉有些心虚:“这要是让闻霜知道,一定会不高兴…”旋就想起与萧闻霜分手已有月余,如今天高水长,也不知伊人何处,抬眼处,见天上一轮月亮圆滚滚的,更添思念之心:“我在路上至少还有大叔陪着,闻霜一个人,现在一定孤单的很…”其实萧闻霜与玉清同投太平道,可说身周尽是一道同志,这云冲波心底明白的紧,只是,在心里面,最深处的地方,他却固执的认定,只有自己,才算是“陪萧闻霜”的人,也只有自己在的时候,萧闻霜才会“不感孤单”,只是这一点心思埋藏极深,若真有人问起,他却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他思念萧闻霜,一时又有些出神,总算灵台尚明,想到:“大叔好象在喊我哎…”才回过神来,方见花胜荣蹲在自己旁边,瞪着个眼,只在自己脸上打量,他一番梦作的面红耳热,此刻不由心虚,道:“大叔,你干什么?”
他虽掩饰,但花胜荣积年的老江湖,几乎成精的人,有甚么不明白的,只一瞟便肚里明白:“小孩子在想女人了”,若是平日,花胜荣自少不了一番戏弄,但今天他实是“身怀要务”,想一想轻重缓急,终于决定先将取乐的事情按下。
…
“…就是说,大叔你是想告诉我说,在这个桃花源里面,有聚宝盆,就是那种放一块银子进去,就能变出很多银子的那种东西…是不是?”
见花胜荣大力点头,云冲波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
“大叔你在这地方闷了这么久,没人可骗,终于又把算盘打到我身上来了,但我所有的钱都已经放在你身上了,你还想怎样啊?”
一番说话,憋得花胜荣满面通红,怒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是这种人…”云冲波却理也不理他,撇着嘴道:“但你至少也该换个花样,就我亲眼见着的,你这都是第三次变这个戏法了…”搞到花胜荣越发火大,偏生自己以往的纪录太过惊人,此刻竟是无言自辩,不觉捶胸顿足,大怒道:“他妈的老子好容易说一次实话,为甚却没人信的?也好,我就豁出去了,贤侄,你听着,如果我这次还是骗人,就天打个雷下来,把花胜荣劈成块焦炭!”
若说这誓言发的其实甚毒,只是云冲波自结识花胜荣以来,眼界大开,也不知见了多少鬼蜮花样,那会信他这什么誓言,正要哧鼻讥讽他几句时,忽听霹雳一声巨响,竟真有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将花胜荣劈个了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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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那种小丑而出手,有失先生的身份罢?”
圆月前,孟棣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虚虚的张着,横在胸前,指间犹有紫电流溢,当他开口时,声音中似有无限唏嘘。
“我不是为了那个小丑,我是为了那个孩子。”
“他…有很好的潜质,我不希望,他因为一个放肆的骗子,而失去掉对昊天的尊重。”
吕彦神色甚肃,显是对孟棣的说话颇为认可,想一想,又道:“先生难道不感兴趣…对那什么聚宝盆?”
孟棣大笑道:“桃花源中,每个角落我也了如指掌,那有什么聚宝盆?!”
又道:“闲话莫再提起,收敛心神,摄住元气,受吾心斋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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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大叔!”
整个人被殛作黑炭也似一块,花胜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全无知觉,直要云冲波泼到第四桶水时,他方才呻吟一声,悉悉醒转,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前因后果,不觉悲从中来,抱住云冲波的大腿,泪如泉涌。
“贤侄,老天真是不长眼啊…贤侄,你为什么踢我?!”
飞起一脚把花胜荣踢的远远的,云冲波也同时快退几步,抬头盯着天上,一脸紧张道:“大叔你想找劈就自己一个人时骂,千万别连累到我…”直憋的花胜荣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一时怒火攻心,竟又一头栽倒地上,心中转来转去,只是在想一件事情:“老子求神问佛从来没有灵过,怎地今天却撞上个大头邪…再说,老天要有灵验,也该去劈花胜荣那厮,为甚打到老子头上啊?!”忽然打个了寒战,想到:“这倒大大不妙,老子过去也不知发过多少砍头沥血的毒誓,原说应也只会应到花胜荣身上,若真得天有眼…”转眼已是打定主意:“以后若碰上下雨天,我一定牢牢跟住冲波不放,从九天之上扔道雷电下来,未必每次都会扔这么准罢…”
…
直花了好久,花胜荣才又收拾利落,却仍不死心,只是缠着云冲波不放。
“我给你说,贤侄,这地方真得有聚宝盆,你想一想,大叔骗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要挨雷打,一两百次也该挨过了…呃,你不要这样看我…为什么这次会挨打,就是因为大叔说的是实话,露了天机!”
再缠不过他,云冲波苦笑一声,坐下来道:“大叔,你慢慢说吧,我听就是了。”心下已想的清爽:“反正这时也睡不着觉,权当是听他说书了。”
花胜荣见他终于软化,精神大振,笑道:“这就对了么。”
又道:“其实通天大道,只为有心人而开,贤侄你也一样有看到聚宝盆的,只是茫然不识罢了。要不是大叔心细如发,也就让这宝贝轻轻滑过了。”
原来,当日三人初入桃花源,在甘老汉家里休息时,家里盐吃没了,那小女孩捧着罐儿去装盐,落在花胜荣眼里,当时便大为起疑。
“当时我就想啊,贤侄,这地方确实有粮有桑,但却没有盐田,也没有盐井,又不和外人交通,盐巴肯定是吃一块少一块,就算当初他们逃荒的时候带了很多,可几千年吃下来,没道理还没吃完吧。”
一番话说到云冲波也不由得认真了些,怔怔想了一会,觉着倒也有些道理。
“我有了这个心,就仔细了许多,这些天来,一直在村里转悠,这越看,问题就越大。”
经过花胜荣的调查,发现在这桃花源中,不仅仅是没有盐的出产,同时还缺少很多生活的必须品。
“这地方也没有铁,可犁头镰刀之类的东西却一点都不少,而且也不旧,绝对不是什么传了几千年的旧货。虽然有一些药草生产,但几种非常普通的药材却没有,另外,这儿根本就没有制纸的作坊,却家家都有门画…嗯,可疑之处实在是太多了。”
怀着这样的疑问,花胜荣开始仔细观察村民是如何补给那些村子里没法自给的消耗品,结果,他很快就发现,在这儿,无论家中缺了什么,都会很自然的说一声:“走啦,去拿一点吧。”
“去拿东西的地方,在村头,有几间特别大的屋子。”
花胜荣说的地方,云冲波倒也见过,真是大到异乎寻常,又盖的非常坚固,却从没见过人进出,总是锁的紧紧的。
“我算了一下这村子里的消耗,发现他们并不是特别的节俭,那几间屋子虽然大,但按照这村里的人口和正常的消耗速度,也最多能存储到一二十年的用量。”
“哦,是这样吗?”
已经听的完全入迷,云冲波眼睛连眨也不眨,用力的在想道:“这样的话,这几千年了…咦,果然有些问题哎。”
直至此刻,云冲波对花胜荣的观点仍然没有认同,只一颗心已被说的活泛十分,绕来绕去,颇想自己找出一个合理解释,却硬是找不出来,反搞到自己好奇心十分之高。又吃不住花胜荣反复纠缠,到底还是被他硬拉着向村头而去,只心中尚还清明:“要是大叔想拿些什么金子银子的变一变,就让他自己背走,我决不帮他,如果他想要偷走的话…我就打他一顿好了。”
两人既有逾垣之心,自怀盗斧之忌,一眼看去,个个都似暗哨,人人皆如卫兵,两人数度出没,总是不敢前往,直挨到子丑之交,万籁俱寂,方才摸到那几栋大屋子前面,看那锁时,也是极大,歪歪的挂着。花胜荣自怀中掏出几件小物事,不知怎么弄了一会,呛啷一声,已是开了,他得意一笑,拉着云冲波急闪身进去,犹不忘反手将那锁挂在门上,又将门掩的密了。
这屋子全无窗户,半点光芒也无,总算花胜荣准备充分,信手已抖亮一个火折子,见果然是个仓库,不是箱子便是袋子,摆得密密层层的,几乎连下脚地方也没有。
云冲波眼见这许多东西,心下委实有些赞叹,想道:“我们村里最有钱的是荣老爷了,但他家里怕也没有这许多东西…”花胜荣却是满怀心事,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只是在找他心目中的聚宝盆。
这屋子前后三进,共是九间大瓦屋,里面东西着实不小,两人又怕弄出动静,动作极小极慢,转眼已找了个多时辰,莫说什么聚宝盆,便连铜钱也没见着一袋,云冲波便有些不大耐烦,打着呵欠道:“大叔,你要再找不到的话,我就先回去睡了…”---他自是知道,花胜荣一个人是万万不敢在这里找下去的。
果听花胜荣溺笑道:“贤侄,再有些耐心么,须想想大叔为了带你来,都被雷劈了一记…”孰料不说还好,一说反提醒了云冲波,忙侧身急行几步,道:“对了,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挨雷劈的…”
又找了有将近半个时辰,仍是一无所获,连花胜荣也没了精神,蹲坐地上,吁吁的喘着粗气,一边犹在发狠:“若让老子找到时…”云冲波此时已对他全无信任,鼻中哧声连连,再不听他说些什么,向着外面径去寻门,一边还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千万不要喊我…”忽觉脚下一滑,碰一下摔倒地上,唯他此刻身手已极便捷,身子未触地面已是一弹而起,依旧站的笔直,心下暗暗得意:“就这一下子,村里面管准没第二个耍的出来…”却听花胜荣竟在自己脚下大声呻吟,却是待扶他时反被他撞倒的。
云冲波这一下也觉惭愧,忙低头去搀,却见花胜荣两眼睁的大大的,一脸狂喜,忽然一把搂住自己,颤声道:“冲波…你实在是个好孩子啊!”
(呃,这个…)
忽然感到,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事,云冲波慢慢回头,沿着花胜荣的视线向上看去,果然瞧见一口小小箱子,被摆在梁上的阴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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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波,你实在是个好孩子啊!”
“你可不可以别再唠叨了!”
箱子已经被取了下来,上面不唯有锁,还密密的贴着封条,一看就感觉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是手感委实轻的异乎寻常。两人心中不够都有些嘀咕。
对着那箱子运了许久的气,花胜荣始终没敢动手,直待将箱子上上下下摸个了遍,才轻轻摆好,待要动手时,却又停住,道:“冲波,你到前面,把大叔刚才放在地上的东西拿过来好不好?”
云冲波答应一声,刚转过身,心中猛省,又踅回身来,瞪眼道:“大叔…你该不是想趁我过去时把箱子里的东西藏起来,然后骗我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吧?”
花胜荣被他一句说破心事,笑容立时僵硬,待要再扯时,云冲波那里还会给他机会,一屁股坐下,瞪着他道:“要么现在开开大家看看,要么我这就放回梁上咱们走人…随你挑。”花胜荣眼见没奈何,长叹一声--倒真极是黯然---拨旋几下,已将那木箱弄开了,孰料其中竟是空无一物,一时间反教两人都怔住了。
云冲波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大叔的动作居然能快到这个地步了?”却见花胜荣一脸惨白,拼命摇手道:“我…我还什么都没有动…我绝对不是拿了东西又把箱子锁上的…贤侄,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他此刻神情极为真挚,但云冲波久经沧海,却委实难以信他,正在盘算:“是先威胁要打他呢?还是直接打一顿再说?”忽听一阵喀喀喇喇的声音错落响起,竟是来自身周的每个角落。
“贤…贤侄…好象不大对劲啊?”
不用花胜荣的提醒,云冲波也能看出事情不对:每口箱子都开始不住颤抖,每个口袋都在上下跃动,简直就和地震一样,但,偏偏,脚下的土地却又一点儿异样也没有。
(嗯,是不是,应该把箱子关上就好了?)
一念及此,云冲波忙伸手去关箱子,怎奈似乎已晚了一步,只见周围的箱包似乎都已颤抖太过,不堪重负,竟纷纷炸裂开来。
(这,糟糕!)
短时的惊慌过后,云冲波却发现,情况…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