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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县的县府议事厅里安静得令人窒息,众多黄巾贼头个个眼神茫然,犹如失去了主心骨,而这种沉默令何曼变得更加愤怒。
“你们倒是说话啊!平日里不是吹嘘自己多谋善战么怎么关键时候全都不顶用”
众贼头不敢搭话,无不是把头埋得更低。
何曼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竭力压住自己的情绪。
“大家都是多年的兄弟,多的话就不说了,我现在就问一句,究竟是不是你们之中有人带着部曲搜刮昆阳和郾县,如果确实是你们做的,赶紧把缴获交出来,念在多年情分,此番不追究,我们赶紧设法应对,若是不交,别怪当哥哥的翻脸不认人。”
堂内顿时响起大片叫苦声,人人都在诅咒发誓。
“大哥!我真没有做过!”
“我也没有啊!”
“谁他妈做了,谁就是狗娘养的!”
“……”
何曼跟他们相处多年,了解每个人的习性,感觉他们应该真的没有做过,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如果真不是弟兄们干的,这些冒充的人是从哪里来的,甚至传言说我们要投曹操或王旭,虽然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们怎么知道的”
众人惊讶难当,甚至于面现狐疑,猜测是不是何曼自己做的。
看到他们的模样,何曼顿时气急。
“如果是我做的,有必要生气么,有必要瞒你们么,我何必叫刘三痣带弟兄到昆阳查探情况,我吃饱了撑的么”
众人恍然惊醒,纷纷讪笑着附和。
眼看气氛缓和,堂下有个左脸带刀疤的贼头忍不住接口说:“大哥,如果弟兄们都没做,我怀疑这件事是有人在挑拨离间,试图令黄邵、何仪与我们决裂。”
何曼没好气地瞪着他。
“这还用你说问题在于是谁做的谁有理由做这件事是不是荆州王旭干的他有多少人如今在什么位置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化解误会”
“大哥不是已经给他们写信解释么”一个满脸横肉的凶汉接话道。
“解释解释有屁用,我说是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吗”
何曼压住心里的惊慌,强自保持镇定。
“他们此刻恐怕都在骂我……我倒是不怕他们骂,唯独担心黄邵突然撕破脸皮打过来,还有,咱们有几千人早前被派去增援父城,若是被何仪吞并怎么办今后的出路怎么弄”
刀疤脸思量着道:“何仪与黄邵没有实质行动,估计他们应该也有疑虑,最近几天不是有传言说那些人是王旭麾下军士假扮的么”
“屁话!五大三粗的黄邵向来只长肉,什么时候长过脑子,别人轻轻扇风,他就满把都是火,为人又小气多疑,什么传言都没用,说不定还怀疑是我把事情做了,然后再栽赃给荆州军,但不论真相究竟是什么,该是他的东西,他绝对会抢回去,哪会管别人”
何曼重重地叹口气。
“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吃的比猪都多,人却比猪还笨,依他那脑子,估计想的是率兵出城打掉那支神秘部曲,先抢回钱粮,然后就到我掌控的两县劫掠一遍,再设法脱身,而他很亲近袁术,仍对袁术存有幻想,十有八九会先找袁术。”
满脸横肉的凶汉迟疑着接口:“那……那我们能不能先跟何仪解释清楚”
何曼轻轻摇头,神色显得有些复杂。
“何仪早年其实很重义气,而且很会打仗,本事真的不错,但他不一样,跟你们都不一样……你们不知道,何仪是富家子弟出身,小时候读过书,当年参加黄巾是因为他的家人被贪官勾结恶贼害死,他听从天公将军号召是想推翻腐朽的朝廷,扫除天下恶贼,本是极有抱负的人。”
何曼的声音蕴藏浓浓苦涩,浑身的匪气亦在逐渐褪去,眼神少有的泛起光泽。
“当年你们都是寻常小卒,有的兄弟还是因为没有活路才被迫加入黄巾,恐怕都不知道黄巾最初是想打造太平盛世,为的是给百姓谋活路,我们原本是起义,不是想当盗贼。”
众人久久沉默,有的人不明所以,有的人却渐渐泛起泪光,他们是最早参加黄巾起义的人,而何曼的眼神也越发明亮,彷如在回忆那些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荣光。
“那时候我们何尝没有宏图大志,何尝没有信念,弟兄们争相赴死,根本就不曾皱眉头,哪像是现在,稍微多死几个就蜂拥逃窜……但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怎么就变得很乱,而且单凭信徒已经无法支撑我们发展,渠帅们便要求我们向百姓借。
起初有很多百姓会给,但随着黄巾的需求越来越大,百姓自己也要填饱肚子,便不怎么给,待到起义爆发前后,我们的人数更是急剧增多,天公将军和渠帅们没有能力解决问题,便不停给我们施压,要求我们劝说百姓借出粮食。
弟兄们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又要打仗,最终就开始抢,而抢了第一次,自然就有二次,何况那时候的人员组成很乱,本就有很多心怀不轨的人混杂其中,什么山贼土寇都有,以至于局面彻底失控,武力带来的钱和权令绝大多数人渐渐遗忘初衷,变得无恶不作。”
何曼自嘲地笑笑。
“各位后来加入的弟兄,不怕你们今天笑话,我与何仪当初是少数坚守初衷的人,向来对百姓秋毫无犯……不过都没有什么意义,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短短几个月,黄巾义军就变成真正的黄巾贼,人人喊打,百姓看到我们的时候不再有笑脸,而是刻骨铭心的恨。”
何曼的眼眶突然溢出泪水,且转头看向满脸痛苦的刀疤脸。
“很多弟兄恐怕都不知道,我的亲妹妹,刘刀疤未过门的妻子就是被我们不认识的黄巾贼……她死得很惨,衣不蔽体,死不瞑目,而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何曼猛地眨眨眼,生生把眼泪给憋回去。
“我知道好些黄巾老人骂我是懦夫,指责我在天公将军败亡后最先逃命,不错,我就是跑了,因为我妹妹死不瞑目的眼睛永远在我脑子里,我没有勇气为黄巾战斗。”
何曼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
“我何曼沦落到今天,欺压良善,坏事做尽,百姓恨我入骨,确实罪孽深重,但我当年何尝不是铁骨铮铮的侠士,黄巾尚且在暗地里联络起事时,我曾被朝廷缉捕,鞭子抽我三天,烙铁折磨我三天,但直到被弟兄们救出的那一刻,我没有皱过眉头,没有出卖过同袍。”
慷慨激昂的声音令堂内很多贼头都觉得何曼特别陌生,因为此时他与平日的他完全不同。
何曼深深吸口气,徐徐把衣衫重新穿好。
“早前很多兄弟不理解我为什么禁止抢夺女子,此刻亦算是给你们解释清楚……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时至如今本没有什么好说,之所以告诉大家,就是想说何仪跟我几乎相同,他早就不想当山贼,如今我们起事就是不甘心,试图为自己,也为跟随多年的弟兄重新谋条出路。
哪怕知道袁术是利用我们,我们仍旧要抓住机会,因为没有他的支持,我们无法扩充实力,也就无法得到诸侯们重视,要嘛躲在山寨里躲躲藏藏,依靠劫掠商队和路人为生,要嘛就是被腾出手的诸侯们剿灭,而我们不愿意认命,想摆脱盗贼的身份重头再来,所以我们要起事。
如今我们足够幸运,起事很成功,而袁术明显靠不住,我们便只能熬,熬得越久,实力越强,证明自己有用,方能令诸侯们重视,脱罪的可能性越大,但今时的误会势必令何仪熬不住,彼此已经做贼多年,心狠手辣,各图私利,谁还敢信谁,所以他肯定会抢着先降。”
何曼连续说出这么多,或许除去向麾下兄弟解释,也是在梳理自己内心的矛盾,而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明亮,明显是已经做出决定。
“诸位兄弟!时至如今已经没有退路,我无法断定王将军会宽恕我们,亦无法肯定会不会被秋后算账,唯独能确定的是不能再跟何仪或黄邵纠缠,不然会自行崩溃,而我们目前尚且还算有实力,能跟王将军谈条件,已是最后的机会。
目前麾下弟兄里有相依多年的老兄弟,也有后来加入的,有些人确实很喜欢抢掠生活,念在兄弟一场,便任由他们去留,而我已经决定投降王将军,或许王将军的离间计稍显狠辣,但未必不是好事,至少打消了我的贪欲,也迫使我做出决定,凡是愿意洗心革面,愿意赌未来的……就跟我走。”
这番话令众贼头始料未及,议事厅陷入久久的沉默,但随着刀疤脸率先出声附和,绝大部分人便接连表示愿意,唯有少数人始终默不吭声。
何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令众人散去准备,仅把刀疤脸留住。
“刀子!立刻把心腹弟兄组织起来!麾下弟兄鱼龙混杂,我估计会有人作乱,你要严格看管,决不能出半点差错,刚才没有吭声的头领全部都要抓起来!”
刀疤脸眼露凶光,轻轻挥掌示意。
“杀不杀”
“算了!”
何曼缓缓摇头。
“我带起来的人,我最清楚情况,掀不起风浪,人各有志,待我们安稳离开就随他们去吧!”
“好!”
看着刀疤脸大步走出县府议事厅,何曼泛起复杂的笑容。
“多少年了,从没有这么轻松过,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