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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卫将军府的议事厅安静得落针可闻，徐淑端坐在象征权力的帅位，绣饰着飞凰图纹的华服令她格外美丽端庄，而金色的凤冠又令她饱含威严与典雅。
她轻轻放下手里的竹简，含煞的凤目徐徐扫过厅内每一个文武。
“谁来解释南中三战皆败的原因，或死或伤，各种减员高达三四万人，这么多年来，荆州从未在全面开战前就遭受这等惨痛损失，妾身着实想问问诸位，这场仗究竟是怎么打的”
堂内没有人回话，也没办法回话，因为他们此次确实败得稀里糊涂。
徐淑深吸口气，目光转向沉默跪坐的郭嘉。
“郭军师，此战是由你统筹大局，却遭到如此惨败，妾身想听听阁下认为的原因。”
郭嘉侧身拱手：“主母，属下身为主帅，理当负全责。”
“如今不是要追究责任，妾身只是询问原因，想找到挽回劣势的办法，尽快平定南中叛乱。”
“主母！”
郭嘉缓缓站起身来作揖。
“此战之所以失败，原因大致有三，其一是我军的粮道屡屡遭受袭击，前线将士没能及时得到后勤补给，军心不稳，其二是属下不熟南中地形，不明南中民情，屡屡遭向导欺骗，也遭地图欺骗，导致大军进退失据，其三是南蛮勇士战力过人，且熟悉气候地形，战法尤为奇特，此消彼长，以至将士们大败而归。”
郭嘉略为思量，再度接口。
“其二与其三者尚且好办，经过此前几战，已有应对经验，我们有能力防备，也可以设局引他们到有利于我军将士的地方战斗，最难的是粮道，自杨凤将军……嗯，自那以后，后勤物资的运输与调配始终存在隐患，此番更是经常泄露消息，使大军处处受制于人，而且南中尽是高山险阻，粮草物资的运输艰难至极，若不先行解决，南中叛乱绝难平定。”
回到荆州不久的周智对于情况不太了解，禁不住皱眉插话：“军师，粮道有何难，今后便由我来护送，绝对不出差错。”
徐淑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没有急着说话。
郭嘉长叹口气，神色颇有些无奈：“周将军，粮草物资的问题不是出在运输途中……若后勤调配和运输的情报都在物资出发前就泄露出去，哪有不损失惨重的道理，而且南中崇山密布，纵然本事通天也难抵重重陷阱，早前赵云将军和高顺将军亦曾亲自护送，但无不遭受巨大折损。”
周智立时望向公仇称、蒯越和习祯等人。
“文量，异度，你们怎么作为的，为什么连消息都瞒不住”
他们显然不是首次受军中将领责问，神色极为镇定，彼此对望片刻，公仇称苦笑着说：“周将军有些误会，问题也不在我们这里，我们负责从内务方调配给军方，粮草物资的数量都达到要求，也足够保密，消息多半是从军方自己的运输调配这块泄露。”
“杨凤”周智狐疑地叫出这个名字。
杨凤是典农将军，相当于军队的后勤总长，作为最早的元老，他极受众人信任，多年以来，除了当初那次因高层子弟贪腐而引发的襄阳内乱，他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作为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周智潜意识地不相信问题出在他那里，因而首先考虑的是文臣。
周智环顾四周，突然想起自己回到荆州之后根本没见过杨凤，此次集议至关重要，除去少数带兵将领，将军府文武尽皆齐聚，甚至连本在前线的郭嘉都快马赶回，身为典农将军的杨凤不在确实很古怪。
“怎么没有看到杨将军”
堂内文武尽皆沉默，没有人回答，周智按捺不住要追问，徐淑的声音却突然传到他耳中。
“杨将军早已英勇阵亡。”
“阵亡”
周智惊得连称呼礼仪都忘却。
“大嫂，你说笑的吧”
“你觉得我会用这种事情说笑吗”徐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死了就这么死了”
周智满脸难以置信。
徐淑悠悠接口：“早前曹军入侵南阳，打得异常惨烈，杨凤将军不幸阵亡，也正因为他的阵亡，军中的后勤事务才失去统管人。”
沮授突然插话：“大军的后勤事务向来是杨将军负责，他不幸阵亡，导致大量事务没法交接，根本不知道哪些人能信任，哪些人不能信任，甚至于找不到适合接手的将领，很多机密事务的负责人也失去联络，如今我暂时接掌，若给我三五个月，或许能完成重整，但南中突然叛乱，着实无能为力。”
周智从悲伤中回神，凭着心中的愤慨和直觉怒声斥道：“即便杨凤已经阵亡，南中叛贼也不该知道我们的后勤有问题，他们哪里来的情报，蛮族哪里来的情报体系，必然是有人给他们提供。”
这番话令堂内文武尽皆眼神泛光，显然是说到了点子上。
“周将军说的不错！”
郭嘉急声接过了话，事实上他早就想明白这点，他也知道将军府文武有不少都心知肚明，但他不敢明说，因为王旭离开之后，荆州文武的内部矛盾迅速激化，不仅出现权争，甚至连很多理不清的隐患都暴露出来，他自己也已经深深卷入其中。
若他此时说出这种话，势必引来别人怀疑他要借机排除异己，导致形势更乱，而周智不同，全荆州都知道他就是这副德性，他跟任何人的关系都不错，但也没有过度亲密，反正对谁都是流里流气，而且他与王旭的关系极为特别，有王旭在后面撑腰，众人都不会误解。
这就好比率性的小孩当众说一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众人多半也就笑笑，不以为意，但共事的人当众这么说，哪怕是无心，众人也会升起各种千奇百怪的揣测和想法。
任何事物都是有利有弊。
智慧过人的郭嘉不敢明说，因为大家知道他智慧过人，会担心他有算计，容易产生误会，而率性顽劣的周智无论说什么，众人都不会多想，因为众人已经知道他就是这种人。
此时周智直接把话挑明，立时令郭嘉意识到这是解决问题的大好时机，说话声少有的急切。
“无论是南中的郡府叛军，亦或是蛮族叛军，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细作打入我军内部，而且还能做到事无巨细，透露消息给他们的只可能有两种，一种是我们内部的叛徒，一种是早就潜伏在我们内部的其它势力，他们趁着我们后勤事务混乱的时候获取情报。”
沮授点头附和：“军师此言有理，依我判断，多半是曹操麾下的细作所为，而且我早就怀疑南中叛军和蛮族叛军都受曹军挑拨，但暂时没有事实依据。”
有些事总是需要特殊的人来挑明，而挑明之后，往往会发现众人的意见非常多，因为不敢讨论某件事本就证明这件事有令大家共同顾忌的东西。
此时端坐帅位的徐淑没有急着说话，只是认真听取意见，待到意见出现重复，她才轻轻抬手打断。
“诸位的想法与妾身可谓大同小异，实不相瞒，妾身早已下令谍影部众秘密查探抓捕，共计寻出曹军细作三十一人，叛徒七人，其中还有人担任着校尉和裨将军。”
议事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甚至连郭嘉等人都愕然相望。
徐淑雍容地抬手挪挪衣袖，显得从容而不迫。
“可惜，妾身虽然跟夫君学得一二，却远不及他的本事，如果他在，恐怕早已控制住局面，但他很快便会返回将军府，恳请诸位暂且放下顾虑和成见，齐心商谈破敌对策，有什么想法大可直说，不要再藏着掖着。”
众文武瞬时激动难当。
郭嘉急声询问：“主公何时能归”
“具体行程不便透露，以免意外，但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徐淑含笑翻个白眼，或许是嘲讽，或许是表达不满，也或许就是在缓和气氛和安定人心。
“不用操心你们的主公，如今他逍遥着呢，你们不是希望他多纳妾室吗，这不就顺了你们的意，又给你们拐了两个主母回来。”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格外感慨拥有，早前王旭在的时候，或许他有很多事处理得不好，或许他有很多过失，或许他有很多观点令众文武难以理解，但他就是明灯，众文武能团结起来齐心协力做事，而当他不在，各种矛盾便激化，各种相互猜疑，各种勾心斗角，各种胆战心惊，着实令他们受够了。
此时他们没敢接徐淑的话，而且笑得很尴尬，但那种突如其来的松缓与舒心却溢于言表。
郭嘉抱拳拜说：“主母，属下与南蛮叛军交锋数阵，虽然连战连败，但已经对其足够了解，心中已有应对之策，唯独有些行险。”
“军师大可直言！”徐淑含笑点头。
“让地！”郭嘉淡淡吐出两个字。
“让地”
满厅的质疑声瞬间响起。
郭嘉环顾众人，态度变得非常坚决。
“我们急着平定南中叛乱，便是寻求安稳，试图尽快完成荆益二州的军政整合，为北伐司隶积蓄力量，剪除后方威胁，因而长久鏖战对我们极为不利。
如今内患重重，若深入南中寻其决战，便会像早前那般处处受制于人，不如假装不敌，有序退出南中，并诱使他们北进到我们熟悉的土地，然后再设局破其主力，自能不费吹灰之力。”
“万万不可！”
法正怒然出声。
“郭军师此计岂非陷百姓于水火，置其生命于不顾，而且叛军中以蛮族人居多，此举岂不是有引蛮侵汉之嫌”
“孝直言重，灭敌剿贼又何来引蛮侵汉。”郭嘉正色道。
法正激动地质问：“军师如何保证蛮族不大肆屠戮益州百姓如此罔顾军民的死活，失信于民，将军府究竟被置于何地今后又倚仗什么来扫平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