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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袁决战受时局影响，已经与王旭记忆中的情况全然不同，唯独结果没变，袁绍还是败了，仍是败得稀里糊涂，仍旧败得出乎意料。
一种不安的情绪逐渐笼罩在王旭的内心，令他日日难以安睡。
曹操在这场决战里的损失虽然不小，但终是顺利剪除大敌，北方将没有人能与他抗衡，此后只需趁胜进击，逐步歼灭和收编袁绍残存的有生力量，最多两三年就能尽取青幽并冀四州。
如今卫将军府的各大军团没能满编，荆益二州急需恢复元气，若再不争取时间，等到曹操彻底消化掉袁绍的势力，必然很难抵挡。
这股愁云不仅仅压到了王旭心里，而且迅速蔓延到卫将军府的文臣武将。
王旭刚刚率部抵达柴桑，无数密信便紧跟着送达，蒋琬、蒯越等坐镇各地的刺史和太守也好，将军府的曹署主事人也好，全都命人送来密信，各种谏言多不胜数，但核心内容大同小异——议和。
柴桑县府。
王旭静静伫立在周智养伤的屋子外边，凝望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愁眉不展。
忽地。
院子拱门处走进两道身影，颜良在前，郭嘉紧随其后。
“主公！”
“奉孝怎么会来柴桑，你的病已经好了么”
郭嘉急步走到近前行礼：“属下的身体自是痊愈，但荆益二州已生顽疾，若不尽快医治，必定很快覆灭！”
王旭无奈地笑笑：“奉孝说话着实直接，丝毫不留余地。”
郭嘉长长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主公！赶紧议和吧！大局为重！明于进退方能扫平天下！”
“我明白！”
王旭徐徐迈步前行，目光游移在满园的鲜花。
“江东偷袭豫章却要我主动议和，这口气着实难以下咽，而且我们当年打下豫章不易，此后更是苦心经营多年，如何能轻易舍弃，何况将士们为抵御江东死伤繁多，就连周智也重伤垂危，至今都生死难料，我真的很难做出决定。”
郭嘉从这番话里感受到他在理智上已经明白，仅是需要一个说服的理由，当即便迅速接话。
“江东虽然同样担心曹操袭取他们的淮南，但相较而言，我们更拖不起，卫将军府此时的兵力能守住荆益二州和司隶四郡已是殊为不易，着实不能再继续跟江东打，恕属下直言，若我们不能在半月之内击破江东，曹操必定分出兵马进击南阳，是时绝难抵挡。”
“半个月”
王旭面露迟疑。
“应该不会这么快，曹操忙着击破袁绍残存的主力，只要给我两个月，不，一个半月，我就能与孙家展开决战。”
“主公！”
郭嘉“噗”地跪倒在地，痛哭着劝谏。
“主公，袁绍的主力已经被击破，曹军趁胜围剿是轻而易举，最多两三年便能彻底平定，曹操根本不用着急，虽然他不敢给袁绍喘息的机会，不至于倾力南征，但分出五六万精锐是毫无问题。
倘若属下效力曹操，也定会劝他攻打南阳，曹操麾下的荀彧、贾诩、戏志才、荀攸、程昱等人又焉能不劝他南征，恐怕他们已经在调兵遣将……主公若再不退兵就没机会了。”
王旭急忙伸手扶住郭嘉。
“奉孝！你先起来！”
“不！主公若不退兵，奉孝便在此长跪，直至身死！”
“奉孝……”
“恳求主公退兵！”
郭嘉再无多话，伏跪在地久久不肯抬头。
王旭默然半晌，终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退兵！”
做出决定的他不再犹豫，神色也很快恢复平静。
“我立刻写信与孙坚议和，但他若是不退兵又如何”
“主公大可放心，属下以人头担保，孙坚定然会同意，江东出兵偷袭是趁我军无力南顾，但他们至今未能彻底击溃我军，仅夺取豫章郡，便已失去最佳战机，如今司隶的战事已经平息，他们如何敢与主公死拼”
郭嘉迅速起身，语气变得更为急迫。
“若江东死缠着荆益二州，襄阳确实难逃曹军侵袭，但淮南也会紧随其后，当年江东偷取袁术的淮南，本就令曹操无法释怀，而且庐江、九江和广陵南部不但富庶，更时刻威胁中原，曹操哪有手软的道理。
若江东与我们死拼，曹操必定趁机夺取淮南，竭力把边界推进到长江沿岸，孙坚、孙策、周瑜、鲁肃、张昭等人皆有远见卓识，绝不会犯这种大错，江东与我们就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别，此刻他们拼力死撑，不过是逼迫主公先退兵，欺我们处境比他艰难而已。”
事实上，王旭的心底深处什么都明白，仅是需要一个人来说服自己接受。
“孙坚取得豫章，便能据险以守，若今日放弃反扑，待其站稳脚跟，再想夺回豫章就难了。”
“主公！不管夺回豫章究竟有多难，终究是有机会，但丢掉南阳和襄阳，满盘皆输，孰轻孰重，还望主公明鉴！”
王旭没有再接话，沉默地看向旁边的花园，而郭嘉和颜良也明白他的意思，立时就默默转身离开。
独自静立许久，王旭缓步走向周智养伤的房间，没想刚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周智忧郁的眼神。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周智虚弱地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王旭略有些激动，急步走到床边为周智把脉。
周智强撑着笑笑。
“抱歉！我没能夺回豫章，对不起弟兄们，但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江东人杰无数，你能把他们挡在柴桑附近已经很不容易，不用自责，这对你的伤势不好。”
“老大……我刚才听到郭嘉的话了，确实应该尽快撤兵，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奋战的将士，也对不起死在豫章这片土地的老兄弟。”王旭强忍着心中的痛。
“弟兄们肯定会看到的，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回来，再回到这片土地。”周智坚定道。
“一定！”
王旭狠狠咬紧牙关。
“我们一定会回来！”
周智沉默片刻，突地咧起嘴轻笑：“老大！我估计我恐怕活不过五十岁，这辈子应该是没剩多少年了！”
“你胡说什么”王旭怒斥。
“不用骗我，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周智笑得有些洒脱，有种说不出的淡然。
“我已经受过好几次重伤，特别是这一次，我不仅被砍两刀，还被甘宁狠狠打一拳，他的内劲差点把我的筋脉都震断，今后我恐怕会成为病秧子。”
王旭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当年周智为了救他，少年时期就伤了脏腑，虽然撑着活过来，但留下永远的暗疾，每逢阴雨，心口就会绞痛，而且周智此番受的伤也不轻，能挺过来已是意志坚强，今后常年服药是必然，若不考虑人本身的变化和奇妙，纯以医者的角度看，别说五十岁，能活过四十岁都是侥幸。
“别想太多，依你的武艺，若有度练习，充分利用内息调理，再配合药物，理当能压制暗疾，活七八十岁是肯定没问题。”
“不用跟我来善意的谎言，我没有那么软弱。”
躺在床榻的周智淡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出神地盯着屋顶。
“你说我还能不能看到天下统一的那天”
“能！肯定能！”
“统一天下的那天，我想亲手把战旗插下去。”
“好！”
“谢了！”
周智似乎很疲惫，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发出犹如呢喃的声音。
“趁着今天给你说件事，如果我哪天死了，就把我埋回我走出来的那个小山村。”
“嗯！”
王旭重重点头，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脸颊流淌。
“你后悔么”
“不悔。”
周智就此失去声息，再度陷入昏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