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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仲连是异数,少年师从鹖冠子,幼学启蒙却是儒家徐劫,故而亦儒亦道亦纵横。
天梯石道云生雾绕,古木横枝蔽日遮天。
那年与今日,俱是一翁两少年,只是当时少年人,已作今日白头翁。
来路艰险去路无边,老人修行辟谷之术,少年饥肠辘辘恨不能化身草木。
唯独崽儿趴在爷爷背上,摇罢春枝笑罢白狐,惊呼:“爷爷,良哥哥不见了!”
老人怒目而视让少年从头发丝茫然到脚趾头:我脸上开着花吗?
“良走失,怎不报与我知晓?”
“先生并未说过,此事在我份内。”
“你可知‘生死攸关’?”
“父亲只教过‘闲事莫管’。”
“闲事莫管?!”老人一把心火烧成七窍烟:“人命关天!”
少年名忌。
忌者,一己之心,心上只有自己,容不下别人。
“人生于世,没有一人能独生独死。你若能一人独活,也不用分心给别人,若不能,心里就得为别人想着点。”
此话不在少年认知内,作为楚公子与秦公主之子,从来都是别人替他着想。
君侯之子入山,原本就是误会,为此老人暗自咒骂过秦王一千遍。
少年在嫪毐之乱时提剑随父平叛,立志学“一怒而诸侯惧”。
昌平君不同意,觉得鬼谷手段卑鄙,儿子就搬出鬼谷门人苏秦震古烁今的一生传奇。
“父亲是秦国丞相,苏秦是六国相邦。秦国官学与鬼谷私学,孰高孰低?”
爹被儿子瞧不起,昌平君气得胡子抖上天,后来儿子不求爹直接进宫求表哥。
表哥阴险一笑,临别之际送老人一个车夫,一个宫女和一个侍童。
宫女和车夫化成鸳鸯飞走了,侍童却成了尾巴。
为了让尾巴心里能给别人腾点地,老人把另一只尾巴送到他怀里。
“她若有半点闪失,天门你就别进了。”
无功而返太不值得,少年点头算是成交。
“怀沙……唉!你父亲早早为你取下这两字,希望你沾染屈子遗风。可怀沙是屈子沉江前的绝命辞。心怀天下忧,身处凄绝地,怀沙之境是人世最苦之境。你愿入此境么?”
“不愿。”
“改一字吧。”
“何字?”
“心。”
“怀心?”
“有心便有情,无心则无情啊!”
老人隐没在暮云深处,流水猿啼衬得栈道死寂沉沉。
少年倚石盘膝,怀里一坨白肉烤来吃似乎味道不错。
然而不能烤,只好咽掉唾沫闭上眼,可惜关不上耳朵。
“忌哥哥,你冷不冷?”
……
“你不冷我也不冷。”
夜风沁骨,崽儿哆嗦着狠命往他怀里钻,找了个极舒服的姿势蜷成一团。
“树上长着星星!好大好亮,越来越大了!忌哥哥你快看!星星落下来了!”
忌一点都不想看,直到腥风涎水拂面。
绿眼,红头,朱赤身;火舌,獠牙,血盆口。
蟒首咬向清儿面门,蛇身缠向忌儿腰间。
天门路满布野兽石窟,为挡住有心拜访的世人和无心闯入的樵夫。
野兽是真野兽,石窟是假仙境,胆小定会不再往前走,胆子再小活该吓死没什么可惜。
小张良眉清目秀比他小孙女还耐看,想来会吓得不轻。
老人想错了。
张良误入梦窟,看见白骨头闪光以为入门修行开始,于是拔剑斩蛇杀鼠灭蜘蛛一往无前。
三岔口,他不知如何选。
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我欲担大任,怎能选坦途?
于是他无惧无悔选了最窄最暗最崎岖那一条。
路尽头,有天光。
此峰形如人指直插云霄,石窟横贯山腰,四面悬崖峭壁,壁下是深渊。
这也是师父的考验吗?
韩非先生说鬼谷的锤炼从面师那一刻就开始了。
十里棠溪,韩非草庐,张良初遇黄衣翁的地方。
小张良一边研墨一边看韩非泣血成书:《说难》、《孤愤》、《五蠹》……
玉琢般的书童为口渴借水的风尘客捧上汤饮,问:“老先生是纵横家?”
“算是吧。”
“非先生说‘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皆非所以持国也。’”
小娃娃的语气试探、尊敬却又疑惑,老人放下手中《五蠹》,面不改色心不跳:“没错。纵横家在你家非公子眼里,就是蠹虫,该被赶尽杀绝的那种最大的蠹虫。”
此话医好了韩非几十年的结巴病。
“你们……你们……你们!今日连横!明日合纵!三寸舌搅得天下鸡犬不宁!让我韩国在这夹缝里好生不生,好死不死!你说你们该不该死!”
“我们该不该死,你说了不算。你韩国要想好死,我可以帮忙。”
敏于心而讷于言的韩非,提笔能笑傲王侯将相,张口就是狼嘴里的羊。
“我……不想……跟……跟你说……这些!你走!走!”
老人没想到这么好运,能被荀子高徒连轰三次,就因为三句话。
第二句:“吾有屠龙之技,然世间难觅真龙可屠,与韩子之学何其相似?”
第三句:“不是写给秦王的?这连篇累牍都是帝王术,放眼天下谁人能用?还是你不甘为臣下,想一争韩王之位?”
“你……你……你胡说!咯咯咯咯咯呜呜呜呜呜嗯嗯嗯——滚!!!”
恰好清河与韩家云儿戏耍撞倒满屋书架,韩非责骂书童失职将张良与老人都撵出草庐。
“先生?先生……先生!”
少年叩门轻唤直至大呼落泪:“先生不要良了吗?”
门内,韩非偷飞一滴泪也不改嘴硬:“胡乱叫什么?!先生在你旁边呢!”
韩非子请曰:此儿天生美玉却不宜入法家之门,老先生做一回拂尘之人,是承天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