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蜉蝣宅（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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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误会初结识，县中老宅人避之）
吉县位于皇城以东，赶到目的地需要几天路程。池不群开始雇了辆马车，本想路上若是没有借宿地方能在车里将就几晚，没行一段路程就发现姜鱼晕车，吐的昏天黑地站都站不起来，只得把车去了留下马，带着简易行囊上路。
池不群让浑身无力的姜鱼趴在马背上休息，自己牵马走在旁侧，姜鱼嘴里不停哼来哼去，表达自己十分难受。
“头还疼”池不群驻足停下颠簸问道。
对方用细弱蚊蝇的“嗯”回答，池不群牵马停到一处溪流旁，姜鱼像一根面条一样软塌塌从马上滑下，瘫在人怀里两眼无神，异常乖巧。池不群将他靠在树下，待头痛缓解再走，随手递出一粒药丸放在他嘴边，姜鱼撇头哼哼道：“不吃，我不要肚子疼。”
池不群无奈发笑，经过前面事件，搞得姜鱼眼中自己拿出的全是毒药，只得轻声哄道：“这是川芎做的，活血行气祛风止痛，可以缓解头疼。乖，吃了就不疼了。”
“我不信，你先吃。”姜鱼瞟了一眼池不群，看到对方吞下药丸没有其他可疑行为，这才歪头吞下新拿出来的，而后闭眼小憩。
池不群见他老实服下，起身栓好马道：“我去打水，你不要乱跑。”姜鱼头歪向另一边不耐哼哼着“废话真多”，不一会儿打起了小鼾。
近几日天气晴朗，温度也不冷不热，十分适宜在野外游玩。姜鱼头疼逐渐褪去，静心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享受片刻宁静。不多时旁边响起踩踏草叶声，姜鱼猜想可能是老鸡贼打水回来，没睁眼动动身子，换个姿势继续晒太阳，然不多时就感觉有人在拉自己衣服，像在翻找东西。
“老鸡贼摸人摸上瘾了。”姜鱼不悦皱眉，翻身利索抬腿踹向身后，来人一声闷哼，扑通倒地哎哟哎哟直叫，姜鱼睁眼一看，发现一陌生男子捂脸跪伏在地上。
坏了，踢错人了。姜鱼立马爬起来看对方伤势，陌生男人干净面庞正中一个脚印，下巴沾着两道鲜红，捏着鼻子嗡嗡的抱怨：“你干嘛踹我！”
“对，对不起。”姜鱼手忙脚乱找布片给陌生男人擦鼻血，“你拽我衣服我以为是……”是老鸡贼，这几个字姜鱼停在嘴边没说出口，顿了顿道：“我认错人了。”
陌生男人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也无大碍。我也有失礼之处，不该打扰少侠小憩。”
对止住方鼻血，姜鱼问道：“话说你为什么拽我衣服”
陌生男人鼻孔被塞住，说话声音带着嗡里嗡气，站起来掸掸衣服回道：“在下张子由，在附近了迷路，这才想向少侠打听路。”
“迷路”姜鱼奇怪道：“这就一条官路你也会迷路”
张子由不好意思道：“我天生不辨方向，这条官路还是从旁边林子里出来才发现的。”
听他这么说，姜鱼再仔细打量他，对方穿着檀色长袍，袍上用暗线绣着重瓣莲花纹，绣法工整布料考究，腰间环带上坠着品相上好的玉佩，一看就是有钱人。然这身考究的衣服，肩头和衣摆上几处被外物刮开了丝，还沾着脏土和几片树叶，确实像刚经过一片树林。路痴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平生难见，姜鱼咧嘴想笑，身后沙沙几声，池不群提水袋打水回来。
“你是”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池不群眯眼询问。
男人行礼道：“在下张子由，在附近迷路想向这位少侠打听。还问阁下是”
池不群顿了一下，微笑回道：“姓沈，沈不群。”
张子由道：“幸会幸会。还请问沈兄可知吉县怎么走”
池不群道：“沿此路向前便至。”
张子由拱手道谢：“多谢沈兄指路，在下有急事先行一步，两位有缘再见。”
对方匆匆走远，两人在原地休息片刻也将启程。池不群将水袋递给姜鱼，笑道：“能有力气踹人，看来头不疼了。”
姜鱼接过水袋咚咚咚喝了半袋子，用袖子一擦嘴角道：“谁让他鬼鬼祟祟站在后面还拽我衣服，小爷是正当防卫。哎，你为啥跟张子由说自己姓沈，怕暴露啊。你也不是多出名啊。”
池不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问他：“我叫什么”
姜鱼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听到对方这个问题，转头满眼鄙视神情：“老鸡贼。”
“不是这个。”姜鱼平常喊自己不是姓池的就是老鸡贼、狗官之类，最简单就是一个“你”，从来没用真名称呼过，池不群想看他会不会老实喊自己名字。
姜鱼用更加鄙视的眼光看着他：“姓池的。”
池不群走到他身边弯眼指着自己道：“你喊我的名字。”
“脑子有病。”姜鱼瞅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背后有点发毛，“你想干啥”
池不群掏出一个小瓶在姜鱼眼前晃悠，诱惑道：“这是三天的解药，你叫我的名字，这解药就给你。”
姜鱼转头看池不群的笑脸，又转头看小瓷瓶，眼光在两者间跳来跳去犹豫不定，纠结半天落在瓷瓶上，细声挤出三个字：“池不群。”
“真乖。”池不群心满意足，将小瓶塞在姜鱼手里，牵马走在前面，走了一段路又转头强调道，“以后就这么称呼我。”
姜鱼盯着手中小瓶傻呆呆眨眨眼，追上他奇怪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池不群嘴角带着笑容望着前方道路，缓缓道：“你能喊出一个一面之缘人的姓名，却从来没叫我的名字，就想听听。”
就为了这个无聊的理由！姜鱼越来越觉得天衙寺的人都是一堆怪胎，想了想嘟囔一句：“说的你喊过我名字似的。”
“姜鱼。”对方突然喊道，姜鱼下意识“啊”的回应，抬脸迎上池不群带着笑意的目光，“还是喊小鱼儿更好”
“无聊至极。”姜鱼蹭蹭几步窜到前面揪了根草叼在嘴中，低头踢着地上石子走路。微风吹过，拂起姜鱼脸侧垂下的头发，露出耳朵和一小片白皙的脖颈，池不群瞧到他已经染上红意的耳廓，心底轻轻泛起几丝笑意。
不犯晕车症，姜鱼又恢复到上房揭瓦的状态，原定赶到吉县要几天路程，两人只用一半时间便到达县城前。吉县近海，进入大开县门，眼中一番市井热闹景象，商人来往货车穿梭，沿街不少商贩叫卖刚捞上来的大量肥鱼、海带、海星等海产，旁边还摆着用贝壳打磨制成的饰品，湿润的空气中透着咸咸的味道。
姜鱼从小在山里长大，第一次看见从海中捕捞上来的各种生物，在鱼摊前瞅着大致和自己手臂长的肥鱼惊叹，肥鱼在草席上扭头动尾蹦跳几下，嘴一张一合，极为鲜活。
鱼贩见姜鱼蹲在摊前不走，嗅到商机，搓搓手道：“小兄弟眼光不错，这鱼可是现捞运来的，你看这嘴还动，绝对新鲜。算你便宜价，四十文一条。”
人蹲着不动，鱼贩伸手指晃了晃，姜鱼这才回神吸回快要流出的口水。虽然很想吃，但这么大的鱼路上不便携带，姜鱼抱歉笑笑刚想拒绝，池不群已经掏出一串铜板递给对方。
姜鱼责怪道：“这么大的鱼你买了放哪儿”
池不群一笑，一手牵马一手提鱼停在一家客栈前，进店将肥鱼交给迎上前的小二，吩咐他们做成菜，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饿了，先吃饭。”池不群倒了杯茶，轻吹热气闲聊道，“你名字中有‘鱼’字，所以喜欢吃鱼”
“两者才没关系。”姜鱼撑头看着窗外街景，随意回道，“喜欢吃是因为娘只在我生辰时才做，一年等一次就喜欢了。”
池不群接着问道：“那你的生辰是何时”
姜鱼斜眼撇他一下不回话，很快小二端菜上桌，刚才的肥鱼变成一道佳肴，香气四溢，姜鱼抄起筷子夹起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问小二：“小二哥知不知道此地一处叫‘蜉蝣宅’的地方”
“蜉蝣宅”三字音刚蹦出来，小二脸色立马青一阵白一阵，连连摇头说不知道，旁边听到话的人也是神情古怪，目光纷纷避开窗口位置。池不群发觉四周人异样变化，打住话题，插话问附近药铺在何处，小二恢复接客笑脸向街上斜前方一指，池不群起身谢过，不小心擦撞到小二肩膀，小二手托着上菜木盘不稳摇晃几下，池不群抬手拉住。
“抱歉。”池不群歉意笑道。
小二连连摆手：“没事，没弄脏客官您的衣服就好，没什么事儿小的先告退，有事儿您吩咐。”说罢去招呼别的进店客人。
姜鱼暗中抬眼瞧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到池不群不急不慢离开，胡乱扒几口饭紧跟后面出店，对方没有去药铺，而是在街上慢悠悠转了一圈，又调头折回方才的客栈，绕到后门跃进去。姜鱼疑惑不解，心道“老鸡贼又耍什么古怪”，同样从后门轻跃而上，跳到店中房顶上趴低身子探头看后院内，见少卿立在院中，低头看地上捂手臂呻吟的店小二。
这家伙心肠真是万分毒辣，连普通百姓都舍得下手，姜鱼心中唾他一口，听见院中响起问话：“现在可能与我说‘蜉蝣宅’的事”
“说说说！小的保证知无不言有问必答！”店小二抱臂跪在地上万分惊恐，“大爷您随便问！”
池不群问道：“为什么谎称不知”
小二道：“大爷，我不是不想说！是！是那地儿实在太邪性！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想提啊！”
池不群俯瞰趴着的小二问道：“怎么个邪性法”
小二只觉两道如山视线压在身上，头趴在地面哆哆嗦嗦道：“那地儿，原来，原来是荒，荒……”
“原来是荒宅，被人买下改成客栈，后来有人散布只能白天歇脚不能过夜的谣言，可对”池不群缓缓开口，小二震惊抬头：“您都知道所有事儿了！”
池不群直接问道：“何人何时收购荒宅又是何人何时散布谣言”
小二老实回道：“只听说是个当官男的两年前买下来，姓封还是姓啥来着，买下来就一直在建客栈，半年前才建好，可那个人买下后没出现过，而这谣言是几个月前传出来的，谁说的就不知道了。”
两年前买下荒宅半年前才建好，几个月前又传出谣言，池不群若有所思，说道：“仅是谣言不信即可，为何如此惧怕”
小二脸上泛起青色回道：“大爷您，您不知道，哪地儿它，它真的吃人啊！头前进去住店的人没有一个出来的！如果白天呆一小会儿还没事，要是到了晚上就出不来了！就像那谣言说的！千万不能过夜啊！一定是老宅野鬼索命，被他害死的人才传出警告！”
果然如姜鱼推测一般，当地人认为是老宅鬼魂作祟，对其避之不谈。池不群掏出一小纸包放在小二面前，说道：“这是你手臂毒的解药，刚才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说。”
小二捣头如蒜泥连连回答“是是是”，抓起解药慌忙吞下，池不群行到后门前停下，转身突然说道：“‘蜉蝣宅’在县中何处”
“县北三里外。”小二职业习惯脱口回答，转眼又惊慌喊道，“大爷不能去啊！那地儿，那地儿就是鬼宅啊！不能去啊！”
池不群道声多谢，出了后院转回店前座位，姜鱼已经把菜吃的只剩鱼头鱼尾，叼着一根鱼刺晃着腿看街上行人。
“你去药铺看病还是拉稀，这么慢。”姜鱼吐出嘴里鱼刺，“没给你剩啊。”
池不群结账拿上行李道：“吃饱了就走，去‘蜉蝣宅’。”
姜鱼跟上前歪头道：“你问出路了”
“嗯。”池不群轻声回应，一只手伸到他背后，姜鱼转身闪开警觉道：“你干嘛！”
池不群手中举着一片树叶道：“有脏东西。”
姜鱼闻声扭头查看肩后，对方走到身边附耳一句：“跟踪技术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