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家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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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成铉并未出言反对，皇帝心口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仿佛瞬间卸下几分，一丝久违的、近乎轻松的欢喜悄然蔓上眉梢。 他顺势拿起御案上那本翻开的黄历，指尖在纸页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定，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刻意经营的温和与期许： “过些时日便是‘春分’了。万物复苏，天地和煦，正是好时节。” 他抬眸看向成铉，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希冀，“不如便借此良辰吉日，你携王妃一同入宫参加家宴。一来全了礼数，二来……也正好团圆叙话。” 成铉将父皇眼底那点细微的亮色尽收眼底，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他微微颔首，姿态恭谨却带着一丝不易亲近的疏离： “儿臣遵旨。春分之日，定携如羽入宫拜见父皇。” 话音落下，御书房内方才那紧绷的弦似乎终于松弛下来，只余下龙涎香在静默中袅袅浮动。 一场风暴，总算在春分的暖意将至前，暂时消弭于无形。 流光易逝，转眼便是春分吉日。 王府门前，晨光熹微，垂着流苏的华盖马车早已备好。 老管家祥叔垂手侍立，神色恭谨，万事俱备，只待自家王爷与王妃启程。 未几，但见一对璧人相携而来，步履从容。 成铉依旧是一身玄墨长袍，玉带束腰，衬得身形挺拔如松，眉宇间自带一股凛然贵气。 而在他身侧的如羽，则身着那件他送的蜀锦羽衣。 日光流转间，衣料上细密的银丝暗纹若隐若现，最是那下摆处精心缀饰的、如初春新羽般蓬松柔软的羽毛，随着她轻盈的步履款款摇曳，似有流风回雪之姿，更衬得她清丽绝伦，恍若谪仙临凡。 成铉的目光，自她步出庭院起，便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胶着在那抹动人的身影上。 他虽极力维持着外表的沉静，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却分明漾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温柔缱绻，几番流转，终是不忍移开分毫。 他轻握如羽的手，只觉她指尖微凉，不禁低笑出声：“怎么紧张了” 如羽眼波流转，斜睨他一眼：“说不紧张是假，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成铉指腹在她掌心轻轻一划，温声道：“莫怕，有我在。” 他指尖暖意透过肌肤传来，“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没人能迫你做不愿做的事。”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觉已至马车前。成铉抬手稳稳托住如羽小臂，扶她先上了车，自己随即撩袍躬身，也轻巧地入了车厢。 行至宫门，早有内侍垂手恭候。见二人下车，为首的内侍连忙趋步上前，躬身引道：“王爷，王妃，请随奴来，宴设麟德殿。”便在前头引路。 穿过重重宫阙廊庑，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引路内侍方在一座巍峨大殿前止步。 殿前珠帘高卷，内里景象豁然开朗——只见殿内雕梁画栋，灯火通明，映得金玉生辉，早已是宾客满堂，衣香鬓影。 御座之上，皇帝与皇后的位置尚且空悬。然而御座两侧稍低处，盛装的嫔妃与皇室公主们已然端坐。 丹墀之下，诸位皇子及其家眷亦已基本落座，席间低语微闻，锦袖生香，只待吉时一到，帝后驾临，盛宴方启。 成铉与如羽甫一踏入殿门，原本低语微澜的殿堂倏然一静。 满座宾客的目光，齐齐聚拢在二人身上。 那目光里，有惊艳于容色无双的凝眸屏息，有羡煞鹣鲽情深的喟叹低徊，亦不乏贪婪者如见奇珍的灼灼闪烁，更夹杂着几缕深藏于锦绣之下的阴冷恶毒，如暗处窥伺的蛇信。 成铉眼风极淡地扫过四周，那冰棱似的视线所及之处，竟令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下意识地瑟缩闪避。 他面上波澜不惊，只稳稳牵住如羽微凉的手，步履从容，随着躬身引路的内侍，穿过这无声的刀光剑影，径直向他们的席位行去。 满殿的灼灼视线，各怀的心思算计，于这二人而言，竟似拂面清风，浑若不觉。 行至席前，成铉体贴地替如羽拂开锦垫，两人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姿态闲雅，不疾不徐地敛衣落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