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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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眼见赵福生对张万全的话问完了,曹固便接着说道: “大人,这每年灯祭制作主灯一盏。”但制作的灯数虽少,可步骤却并不简约。 反倒因为灯少了,同山县每年对于这一盏灯的制作格外用心。 此地世族门阀除了每年要准备自家迎‘灯神’的事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想方设法将自家子弟安插进制灯司。 “这制灯一事,硝皮、制骨、绘图、粘贴。”每一样程序都是大事。 曹固道: “参与这项活动的人,都有成为提灯人的潜质。” 虽说这一盏镇魔司的主灯不能分为八盏,但经众人后续商议、改良,最终定为将灯制为八面,且尺寸方面也有要求。 赵福生听曹固说起流程,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因为这些过程涉及人命,每个字之下都透出浓浓的血腥味儿。 这些制灯人便如同杀人的刽子手,双手沾满血腥,形同活鬼。 待一套流程下来,身上缠绕怨煞之气,若说能与邪祟打交道也不稀奇。 “待灯成之后,七月十五那天,这神灯自会寻找有缘人,那么这就算制灯成功了。” 曹固说完,赵福生问他: “制灯成功之后呢” “之后” 曹固老实道:“之后神灯会由特殊的人提着在城中巡游一晚,待到天明,便一切太平。” “后续会有怪事发生吗”赵福生问完,看向壁龛内那些浑身以金漆涂面的‘鬼’尸: “这些镇魔司内供奉的厉鬼与灯祭这一天的巡游仪式有关吗” 她补充了一句: “你提到过,这些都曾经是制灯者。” “对。” 曹固道: “神灯巡游这一夜的场景小人不清楚,这一夜无人敢上街。”他说完,又道: “但这一夜会有人因神灯巡游而死,死去的人化为厉鬼,最终被提灯人引入镇魔司内供奉,便不会再多生事。” 事件了结后,这盏经过夜游的‘灯’才具有了镇鬼之力。 “七月十五日之后,各家门阀会请提灯人上门来请神灯之灵回各大门阀领地,传承灯火,庇护众世族长盛久安。” 曹固话音一落,赵福生忍不住笑了: “长盛久安” 吸食百姓人血存在的门阀世族,竟然妄图长久的传承下去。 她是后来者,已经知道同山县的结局:这样的县城注定是无法长盛久安的,甚至不止不能长盛久安,他们还在自掘坟墓而不自知。 每个人都在积极参与其中酿造出一场大鬼祸。 想要长盛不衰的世族更是自己给自己制造了要命的砍刀,砍伐他们自身命数、气运。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赵福生的笑声令得曹固与张万全都有些不安,他们本能的预感到赵福生话外有话,可他们却想不通她隐藏之意。 二人也不敢出声,待她笑完了,赵福生道: “这样看来,同山县的一切都是围绕鬼灯而起的。” 她对七月十五的灯祭并不尊称‘神灯’,反倒称其为‘鬼灯’,言谈间对‘神灯’并不尊重,这让曹固有些不安。 他不由自主出声提醒: “大人,这神灯有灵——” “糊涂!” 赵福生本来心中便积蓄不快,此时又见曹固小心翼翼纠结于称呼,不由厉声喝斥: “什么神灯有灵你也是驭鬼者,难道不知厉鬼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眉头紧皱,眼神锐利: “厉鬼无心,不知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反倒人心险恶,借鬼剥削人。” 赵福生的话语犀利,那眼神仿佛看透了所有人的内心,令人不敢与她目光对视。 “明明一场鬼祸,竟然能被你们同山县做成一桩生意,这些人还有什么不敢贩卖的” 江文、江武二人明明是强大的驭鬼者。 如曹固所说,两兄弟是双胞胎,相互裨助、相互克制,这样的情况本该如虎添翼,将此地鬼案联手镇压于未晋阶之时——偏偏二人竟然能被普通人以黄金利诱,继而让郝定珠一家掺合所谓的制灯事宜。 而这制灯也很邪门。 明眼人看来,这每年七月十五就是大鬼复苏的法则。 这些人不去追究鬼物来历,不摸清厉鬼法则详情,反倒人人都热衷于参与杀人、制造血腥恐吓,误打误撞的令这一场鬼祸圆过去。 使得这本来最初出现时始于萌芽状态的鬼祸,竟然发展得越来越凶,直至吞没整个县城。 “你们是驭鬼者,不想办案,反倒实行懒政,将本该属于自身的麻烦推脱到其他人身上,甚至搞出个什么提灯人。”赵福生冷笑一声: “这所谓提灯人办的事,岂不是其他各地镇魔司的人要办的事” 鬼祸一起,提灯人立即提鬼灯前往,解决祸患。 这在赵福生看来,便是变相的责任外包,风险转移。 她一番话说得曹固哑口无言,又开始遗憾于今夜江文江武两兄弟不在镇魔司内,由他独自面对帝京来的这几位‘大使’。 “而责任外包出去也就算了,提灯人中竟然也有贵贱之分。” 赵福生说到这里,不由也笑了: “门阀世家出身的提灯人要高贵一些,虽说提了灯,但中看不中用,放在那里当摆设。”她看向张万全: “你叔兄能活多年,应该是从不办鬼案吧” 张万全被骂得胆颤心惊,不敢吭声。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办鬼案便不至于死,这跟江文、江武二人的情况一样。”赵福生直言不讳: “而你族中有请来的供奉提灯人,就是替死鬼,他们每年一换,死了又来新的。” 提灯人的存在如同镇魔司的驭鬼者,照理说他们有了一定的力量,本该反凌驾于普通人之上——但此地世族门阀精明,以张氏为例,他们将自身家族成员优先弄了两名提灯人。 如此一来,便对外来者形成威慑。 同时再以钱财、权力、美色、美食等加以利诱,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也能将外来供奉的提灯人管得服服贴贴的。 这也是各大门阀挤破了脑袋,想将族中子弟送入镇魔司的原委。 一切只是为了争权夺利。 话说回来,郝定珠愿以金矿换取提灯人的决定,在这样的基础上再去理解,便说得通了:矿源这种东西归属难以说清。 昨天还属于秦家,今天便属于郝家,说不清明天又归属于谁。 而在同山县中,掌握了力量才是根本。 于是郝定珠痛下决心,以金矿贿赂江文、江武两兄弟,用以换取提灯人权力。 郝家如今供奉一名提灯人,若是再多一名本族子弟作为提灯人,便达到大商贾的地位。 他们今日送出去的财富,在力量达到之后,明日总会回到他们手上的。 此人倒是有些眼光,也有些心计。 可是这些算计之中,蕴藏了无数人的性命。 正如赵福生所言,厉鬼没有心眼,它们公平公正:依照法则杀人。 与鬼打交道的,无论是穷人、富人,亦或是老弱病残,在它们眼中被一视同仁。 人心复杂。 “人心复杂!” 赵福生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人的私欲,借鬼之名,被发扬到极致。” 她将同山县的内情揭开,看向曹固及张万全: “你们现在还说什么神灯、鬼灯,纠结于这些名字,可笑不可笑呢” 二人没有回她的话。 一则是不敢回,二则也是无话可说。 最为好笑的,是同山县的情况既复杂又明显,可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赵福生回顾最初与曹固的对话,曹固口口声声道:同山县无鬼。 想到这里,她不由冷笑出声。 赵福生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纸人张将自己引入这样的鬼域,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事呢 他是想让自己看到人心黑暗,恐怖于鬼吗 还是想让自己看到其他的东西 她甚至也想问曹固:若是他知道,同山县迟早会毁于一旦,这些人都会死,那么时光如果逆流,这些人会不会做出不同于以往的选择 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一涌入赵福生脑海,她便不由自主的笑了。 结果她已经看到,却在这当下去想这天马行空且绝对不可能的事。 …… “大人别恼,”曹固立即认错:“是我一时口快,说错了话,鬼灯、鬼灯。” 他一连说了两声,并以眼角余光偷看赵福生脸色,意图让她平息怒火。 他这两句话却让赵福生心生无力之感。 事情的重点并不在于称呼。 称呼只是浮出表面的冰山一角而已,真正隐藏的隐患则在冰山之下。 同山县的问题是上头统治之层抱结成团,中间无论是世族门阀,还是之下的提灯人,甚至上、中、下三户对底下的杂户、乡奴层层吸血,致使此地怨煞之气很重。 且鬼灯的存在分明是隐患——强大的厉鬼本该可以敕封神明,封神之后,厉鬼的力量可以反馈造福于人类。 如门神、二郎真神、刘化成及两位阴差牛头、马面等。 但同山县的情况不一样,这里的人没有驭使、镇压鬼灯的能力,他们却不知加以节制,反倒为了各自私利,有意识的培养厉鬼,致使鬼祸茁壮成长。 赵福生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纸人张阴冷的声音:人自私自利,目光短浅。 这意识一起,赵福生立时警惕。 她也非不识人间险恶的少女,办鬼案以来,与百姓打交道也不少,短视、贪利的人也多,可同样这些阴暗之处,亦会滋生温情——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所追寻的希望。 只要人类还在,自私自利之外,亦有情感、有良知等希望传承。 此时她竟然一时激奋,受纸人张话语影响,这应该是鬼域力量导致的。 “你不要本末倒置了,这是称呼的问题吗” 赵福生意识到问题之后,立即冷静。 曹固并非蠢货,此时他却装疯卖傻,明知赵福生不满的是此地怪象,却偏生对问题核心视而不见,反倒为称谓一事道歉连连。 真是本末倒置的蠢货。 “你——” 赵福生正欲开口,却想到他只是在装傻,而并非真的不懂。 她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更何况是鬼域,她何必与一个死者残存的过往意识较劲 这样一想,赵福生随即闭嘴。 “算了,该问的我也问过了,我乏了,你速去准备屋舍,我歇息一阵,稍后还有事情要办。”她失去了谈话兴致,懒懒的摆了摆手,示意曹固速去办事: “江文、江武那边也要派人去遗江镇传消息,令他即刻回来见我。” 曹固顿了顿,双手作揖行礼,应了一声: “是。” 他待还要再让人上饭菜,赵福生又一次拒绝。 待这些人走后,约半刻钟,便有人回来说厢房已经准备妥当了,有请赵福生四人回屋歇息。 曹固办事确实稳妥。 他顾及了赵福生的要求,准备了一间屋舍,房中备了热水,桌上摆了瓜果点心。 待众人离开后,屋内只剩几人了,庞知县偷偷走到门边,耳朵贴着门板偷听,接着转回头来: “大人,好像没有人监视。” 他说话的功夫间,没有意识到屋内的半空中飘荡了若隐似无的红色血丝。 这些细丝如同染血的蛛网,穿横过暗夜下的屋梁,隐藏于夜色与昏黄灯光的交界。 细丝之中藏匿着无数血珠,血珠子内则都有一只眼瞳在观望着屋内、屋外的人。 许驭手作执笔状,看向四周,好奇的与其中一颗眼珠对视,甚至天真可爱的露出笑意,冲血珠内的眼睛挥了挥手。 她这个动作像是打招呼,落入庞知县眼里不明就里,唯有赵福生、蒯满周二人心知肚明。 小丫头一手抓着串在绳内的铜钱摇晃,另一只手则也跟着挥了两下。 接着两个小孩相互一望,露出令庞知县毛骨悚然的神情。 “放心,有人盯着呢。” 赵福生将两个小孩的动静收入眼底,不由笑着说了一声。 庞知县见她这样,心下一松,还当赵福生早有布置,成竹在胸,这才提着衣摆回到桌边: “大人稍后打算怎么做” “就按我们早前说的原计划。”赵福生道:“我们各自找地方歇息两个时辰,到了子夜出府,一探究竟。” 庞知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