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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令宁呼出心口的浊气，叹息一声：“平日里，以贩粮营生的粮商，这时候押运五车的粮食，应也无大碍我是想过，通过粮商运粮的法子，多少能避开朝中耳目，只是我无门无路，与粮商打交道的不多，只能求助你。你平日里广结人脉，可有认识一两个可靠的粮商” “东家啊，便是这时候有粮商供粮，如今天下大旱，尤其北方更甚，粮商多是囤积居奇的饕餮兽，价格也是十分高昂，您能吃得下” 徐焕扯过算盘，指尖“哔哩啵罗”敲打：“东家啊，我给您算一笔账，平日里的市价，这一石粮也要三四百文钱呐，便折中按三百五十文一旦算算吧，一车三十石，便是一万又五百文钱，笼统算它十吊钱。你要五车粮，便是五十吊钱！ “这还是往少了算的，粮商囤积居奇，遇到你这样的大买家，知道要冒着躲开朝廷耳目的风险，必定要往高了讹你，按多了一倍卖给您的都是有良心的了，若按着三四倍卖给您的，您至少要出价一百两至三四百两银钱呐！” “您虽然资产颇丰，可开年经过宗族叔伯这么一闹，祖宅和田庄如今都留在歙州了，往后的营收也甭指望纳入您口袋。 “您带来京里的财产，这几月投入纸坊开业筹备，也没剩了多少。如今我们纸坊刚刚盈利，先前的本儿还没挣回来呢，日后还得留着银钱投入您即将开设的讲义堂中，您如何拿得出手这么多银子，筹备五车的粮食” 徐焕说着，忍不住摇摇头叹息：“便是您从文繁书铺上拿走，如今书铺也不是您一人做主了，您和齐家平分半壁江山，你也得经过齐东翁的同意，故而，小的以为，您筹备五车的粮食，不大现实！” 潘令宁哑然失笑：“徐焕，你果然长进了不少，大有我从前当掌柜之时，精打细算的模样！我甚是欣慰！只是啊，这一次啊，我要偿还崔相公的恩情，不得已，也得向虎山行！如果实在没有旁的法子……” 她摘下了双腕上的羊脂和田玉镯子，还有项间的落雁琼琚，这琼琚和玉镯，刚好是一副首饰，也是她万般珍藏的。 她依依不舍地捧在手心，幽幽道，“这是娘亲留给我的，本来说好了当做我的嫁妆，如今也只权作平日里戴一戴，没别的用处。今日反而派上用场了，便暂时典当出去，用它们偿还人情吧！” “东家……”徐焕更是非常吃惊。 潘令宁抬头，目光坚定地说道：“你可有稳妥的粮商引荐，事出紧急，我不好再耽搁！” 徐焕只能哎哎叹气两声。 徐焕八面玲珑，即便脱离了鬼樊楼，给潘令宁引荐一两个粮商，也并非难事，只要潘令宁出得起价钱。 不过，经过了一番的谈判，潘令宁最终用一对和田玉镯子换来了五车的粮食，那一块落雁琼琚总算保下来了。 如此筹集到了粮食，已是三日之后了，这也是她驱使粮商，能尽到的最大时效了。 等她和粮食赶着骡车去往兴承寺之时，一路上她倒是听闻寺里滞留的贵主已于前两日陆续还家了，也不知崔题使了什么法子，让那几个狗急跳墙的壮汉放人。 因此她来到兴承寺之时，已不见张忆龄的身影。 从山下驿站，到山上的兴承寺，流民却搬砖石，运泥浆，拖着木材，举目望去，皆是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景象。 原来也正是今日开始，崔题已经说动了他们以工代赈，愿意凭苦力换银钱的，都留下来自觉服役，帮助朝廷修建官道和庙宇，不愿意服役的，领了前几的赈粮，便也陆续还家去了。 当然还有一群袖手守在路边观望，时不时说着风凉话的人，似乎想看看敢做牛马的这些人，能否从崔题手中领到工钱，毕竟今日才开工第一天。 其中就包括那几名壮汉。 此时当中依然双手抱臂冷嘲热讽道：“连灾粮都发不齐，尔等目光短浅之辈，安敢信了那雌面郎官的鬼话！” “啧啧，一二三四五……十……二十……今日开工，不下百人，果然总有傻子轻易当官的能大发慈悲，给他们发工钱！” “不过，围观的可有上千人，可见傻子毕竟是少数！今日之后，那姓崔的官吏要嘛足额发工钱，要嘛把欠下的灾粮发了，总得兑现一个承诺，不然明天看看，还有几个人陪着他开工，呵呵……” 他们幸灾乐祸，一番调侃，有恃无恐。 潘令宁坐在马车内，只轻轻挑开帘子远远地看着，见崔题在山上的露台上，负手观看流民施工。 因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他身上的衣裳还是三日前的那一身褐色窄袖圆领袍，可见几日了，他估计也不曾得以好好歇息，一直操心着处理流民的安置隐患。 反倒是山下的驿站，那几个不劳而获，还打算袖手旁观的壮汉，面目堪称可憎。 潘令宁卸下帘子不忍再看，只低声吩咐了一声：“云伯，你去吩咐一声粮商，让他们发粮吧！” 云伯“诶”了一声，便往后头的官道，缓缓跟来的粮商车队吩咐去了。 粮商得了吩咐，径直把五车粮食送到驿站蹲守的衙役和青衣官吏跟前，并在众多流民眼巴巴期盼的眼神中，和几名壮汉不可置信的眼神当中，高呼着：“我等奉崔相公之命，特地解运五车的粮食，如数赈发与灾民！崔相公先头仔细叮嘱的，务必三日之内送来，以免灾民断粮，我等幸不辱命！” 这回，不仅衙役官吏惊愕，几个壮汉也是惊诧而后气急败坏道：“哪来的讹子你们分明是囤积居奇的粮商，你们运来的这些粮，不会打着姓崔的官吏的名号，高价卖给我们的吧” 粮商捋着髭须呵呵笑道：“你们不信这是文书，递与崔相公的，这批粮全凭崔相公处置。崔相公可在” 崔题显然也注意到山下的动静，赶紧疾步走下来。 潘令宁便又卸下了帘子，安静躲回马车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