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逆沙之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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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哥,吃饭了。”
巧儿已经二十出头了,青涩已被随年龄增长的成熟所取代,头发梳成了大麻花辫子,还是一身碎花衣服,不过现在已经是个大闺女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上门提亲的人早就踏破了家里的几条门槛,可巧儿说什么也不嫁。
问她原因,她也总是红着脸捏着衣角不说话,
女儿不愿意,父亲也不好说啥,也就随着巧儿的意思去了。
“嗯,来了。”德胜嘴上答应着,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哑巴拜了师以后,师父问他叫什么,他说不知道,师父想了想便问他:
“德胜,这个名字怎么样”
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可还是高兴的流下了泪
煮酒这事儿,得德行好,才能煮出好酒,做人也得德行好,才能做好人。
要是两个都做好了,那就是手艺人活好人心善,论谁见了都得竖个大拇哥,谁见了都放心,这样的手艺人,那才叫个手艺人。
师父是个手艺人,自然不希望徒弟坏了名声。
德胜拜了师,就得学手艺,学手艺,就先得打下手,从最简单的学起,这是成为已千万个手艺人必经的道路,现在,也是德胜要走的路。
种稻谷五年。
师父的腰有些弯了,短茬的头发边也夹杂些白发。
巧儿已经成了一个大姑娘了,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了门槛,只是巧儿谁都不同意。
德胜的身体又壮了几圈,皮肤黝黑,还是不爱说话。
配酒曲三年。
德胜越发的强壮,还是不爱说话,问啥说啥,谁家有事也都是卖力帮忙,只是,他心里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巧儿还是没同意任何提亲,眼看着要成为村里几个为数不多的大龄未婚女,师父也是急得画圈圈,奈何巧儿什么事都好说,这件事楞是倔的很。
村里人都说巧儿看上了德胜,一直不嫁是因为德胜,老人们听了摇摇头,用枯叶般沙哑的声音叹道:作孽啊!
师父好像没听到村里的流言,腰越来越弯,头发也只能看见些许黑色。
但他仍然教德胜,只不过在的咳嗽声中老是严厉的骂德胜这个步骤做错了,那个方法不对。
德胜更加不爱说话了,但是手上的活儿却越来越利索。
酿酒的最后一年,师父走了。
临走前,师父把德胜和巧儿叫到炕前,吩咐了自己的后事。
“爹,你别说了,我这就给你叫郎中去。”
巧儿流着泪跑了出去,走的时候,特意去自己的房里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白玉簪子和一壶私酿。
……
德胜跪在地上,看着炕上的师父,眼睛里布满血丝,眼圈泛着红。
“德胜德胜”
师父微弱的声音,如同小木桌上的烛火,仿佛来一阵风,就可以熄灭。
“师父,我在,师父。”
德胜握住师父枯柴样的手,把耳朵贴在师父的嘴边。
师父颤巍巍地掏出一张纸条塞到德胜手中,虚弱的说道:
“这,这是最后煮酒的步骤。”
“我教不了你了,只能留给你这个。”
“师父……”
德胜手里捏着那张纸条,眼圈泛红,身音哽咽,
“我……我其实早……早都都知道……你……你和巧儿的事了。”
师父声音微弱。
一阵风吹过,小木桌上的烛火摆了几摆。
瞬间,德胜的脸像是火烧一样滚烫,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不敢面对师父。
“师父,我……”
“唉……”
“我其实……其实应该早就同意你们的。”
师父突然瞪圆着眼睛,干瘦的手紧紧的抓着德胜的胳膊。
“其实,巧儿,巧儿也是我捡的。”
“师父,这……”
师父突然流下两行清泪道:
“德胜啊,希望你不要怪师父,我……我这辈子没交过啥好运,唯一……唯一的好运气便是巧儿。”
“她孝顺,懂事,跟着像我这样的人只会是尽吃苦头。”
“所以我想,我想给她找一户好人家。”
“可是这丫头谁都不要,就看上了你。”
“唉,我没有办法,为了让巧儿以后少受点苦,我只能,只能严厉的对你。”
“希望,希望你不要怪师父。”
“答应师父。”
“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她啊!”
师父急促的呼吸声如同风箱一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用颤巍巍的手递给德胜一张纸条,双眼瞪大的看着布满灰尘的屋顶,用尽最后的气力说道
胜走在空荡荡的酒缸间,缓慢的步履有些蹒跚,相隔几年,重新进入这里,德胜似乎还能闻到稻谷与酒混杂的香味。
轻抚着煮酒的大缸,德胜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巧儿……
“胜哥,是这么做的吧”
巧儿一手在酒缸里搅拌,一手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问道。
“巧儿,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你多休息休息。”
德胜看着已经大着肚子的巧儿,眼中满是心疼。
“哎,不打紧,过两天就是孙伯家的儿子娶媳妇,咱得赶紧把酒给煮出来。”
“那时候咱两结婚的时候,孙伯还给咱借了三匹布,这次给他家酒,就当还那了。”
巧儿笑着说,顺手理了理额头散落的几缕发丝。
德胜看着她操劳的模样,鼻头一酸………
……
“刘婆,巧儿怎么样”
德胜立在堂中,看着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巧儿,耳边的声音像是一根根钢针扎在心上。
“哎,你怎么还没出去啊,去去去,女人生娃男人看什么看,走走走,赶紧出去!”
刘婆烦躁的把德胜赶了出去,吩咐身边打下手的中年妇女拿毛巾打热水……
“德胜,生了!生了!是个女娃!”
德胜站在窗外,听着屋里一阵婴儿的哭喊声,登时泪流满面。
用手抹着眼泪,哽咽道:
“生了好,生了好啊!巧儿呢巧儿怎么样”
屋内无人应声,只有孩子嘤嘤的哭声,如朝阳下的鸡鸣一样嘹亮。
德胜心中一沉,不详的预感在身体里蔓延。
“德胜,进来吧,来见巧儿最后一面。”
德胜身体一震,仿佛灵魂堕入万丈深渊,而身体却留在原地,他的脑袋里好像没了思想,就像煮酒的酒缸一样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