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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裹着湿气扑在脸上,沈知微勒住马缰,停在林子边缘。女官紧随其后,两人翻身下马,将坐骑拴在树干上。她抬手摸了摸发髻里的铁簪,指尖触到一丝凉意。 前方百步外,就是西陵渡流民营。 营地不大,围着一圈低矮的土墙,几处破布搭成的棚子歪斜地立着,火把插在泥地里,照出几道来回走动的人影。门口站着两个壮汉,腰间别着短棍,正低头说话。 “周记商行的货到了,今晚就能进。”其中一人道。 “赵九说了,不许放外人进去。”另一人应着,声音粗哑。 沈知微侧身对女官低语:“我们是送货的伙计,你是我的帮手。记住,别多话。” 女官点头。 她抹了把脸上的灰,又用袖口擦了擦脸颊,让肤色显得暗沉。两人提着空麻袋,装作搬运工的模样,朝营门走去。 “站住!”门口的汉子抬手拦下,“干什么的” “送粮的。”沈知微压着嗓子答,“周记商行派来的,从江州过来,带了三车米。” 那汉子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脚上沾满泥的布鞋上,又扫过女官肩上的麻袋。 “进来吧,但只能去账房。赵爷要见你们。” 他侧身让开。 沈知微垂眼,跟着那人往里走。营地里气味混杂,有汗味、馊饭味,还有烧柴的烟气。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大多是老弱妇孺,蜷在草堆里,没人抬头看她们。 账房设在中间一间稍大的帐篷里,油灯亮着,一个穿旧袍子的男人坐在桌前写字。他五十岁上下,脸黑,胡须乱糟糟的,正是赵九。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 “周记的”他问。 “是。”沈知微上前一步,“奉命送粮,顺便交接登记簿。” 赵九眯起眼:“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不是说明天才到” “路上快了些。”她说,“赶在雨停前进了村,怕耽误事。” 赵九没再追问,挥手让手下搬来几个袋子,打开验看。米粒干燥,颜色正常。 他点点头:“还算干净。把单子给我。” 沈知微递上一张纸,是事先准备好的假货单。赵九接过,随意扫了一眼,在底下按了指印。 “好了。”他说,“你们可以走了。” 她没动。 “大人,我们这一路辛苦,能不能领点干粮” 赵九皱眉:“规矩不懂外人不准领救济。” “我不是要白拿。”她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买一口吃的总行吧” 赵九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啊,一碗粥十文,爱买不买。” 旁边有人端来一碗稀汤,里面飘着几粒米。沈知微接过,蹲在角落喝了一口。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桌上摆着两本册子,一本摊开着,是今日登记的新流民名册;另一本合着,放在抽屉外沿。她注意到,登记时赵九并未盖印,只在名字旁画了个勾。 她低头喝粥,缓缓闭上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 “这批人不对劲……眼神太稳,不像跑路的。等他们一走,就把册子烧了,换新的上来。周大人银子到账前,不能出岔子。” 沈知微睁开眼,把碗放下。 她站起身,假装脚下一滑,身子往前倾,顺势靠近桌子。赵九抬头看她,她趁机瞥见那本合着的册子封皮上写着编号:庚字三十七号。 和官府下发的统一格式一样。 但她记得,白天在布政司看到的原始登记本,编号是庚字三十五至三十六,之后就断了。 这本不该存在。 她退后半步,拍了拍衣角:“不小心踩到水了。” 赵九没理她,低头继续写东西。 她走出账房,对守门人说:“我们还得回江州报信,今晚不住这儿。” 那人点头放行。 一出营门,女官低声问:“娘娘,要不要现在动手” “不行。”她说,“账册还在他手里,硬抢会惊动背后的人。” “那怎么办” “等。” 她带着女官绕到营地侧面,找了一处坡地藏身。远处灯火昏黄,营地安静下来,只有巡逻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半个时辰后,一个人影从账房出来,穿着文书的衣服,怀里抱着个木匣,快步走向营地角落的一间小屋。 沈知微立刻起身:“跟上去。” 两人悄悄靠近,躲在屋后。那文书推门进去,屋里点着灯。透过窗缝,能看到他在翻找东西,随后弯腰打开地窖盖板,把木匣放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吹灭灯,锁门离开。 “下去看看。”她说。 女官掀开地窖口,一股霉味冲上来。她跳下去,片刻后爬上来,手里拿着一份纸。 “是真账。”她压低声音,“上面登记的流民人数只有三千六百人,和外面报的六千多人差了一倍。还有,钦差的私印在这里——拨粮文书上有签名和印章。” 沈知微接过纸,快速扫了一遍。 每一笔粮食发放都有记录,但数量远少于朝廷拨款。剩下的粮款去向写着“损耗”“转运折损”,可数字太大,根本经不起查。 她把纸收进怀里。 “让他们以为一切照旧。”她说,“明天辰时,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本账翻开。” 她们离开山岗,走到林子深处暂避。天边已有微光,雨彻底停了。 沈知微靠着树干坐下,从袖中取出铁簪,轻轻摩挲。 她想起昨夜送出的信。 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只要太阳升起,她就会走进那个营地,站在所有人面前,把谎言撕开。 她闭上眼,养神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女官轻声道:“娘娘,有人来了。” 她睁眼。 远处林间小道上,一道身影疾步走来,披着蓑衣,手里拎着灯笼。 是之前送信的暗卫。 他走近,跪下:“娘娘,京城有回音。” 沈知微伸手。 他递上一封信,火漆完好。 她拆开,展开纸。 上面只有四个字: “放手去查。” 没有署名,但笔迹凌厉,熟悉无比。 她将信纸凑近灯笼,看着它燃成灰烬,撒在风里。 天快亮了。 她站起身,拍掉衣上的草屑。 “回去换衣服。”她说,“我要以皇后特使之身,进营点名。” 女官应声去准备马车。 她独自站在林边,望着流民营的方向。 灯火已灭,营地静得像死了一样。 她解开外衣,露出里面的深青色官服,腰带上挂着御赐令牌。 风吹起她的衣角,发丝贴在脸颊上。 她抬起手,将铁簪换成白玉簪,插进发髻。 脚步声传来,女官牵马回来。 “娘娘,准备好了。” 她翻身上马,握紧缰绳。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