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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凤驾降临的那一刻，泰和殿的琉璃瓦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丝竹管弦骤然拔高，如珠玉落盘；歌舞伎的水袖翻卷，似云霞漫天。龙涎香的烟雾裹着百合与檀木的气息，在雕梁画栋间织成一张华贵的网。命妇女眷们垂首低眉，按品级依次叩拜，山呼“千岁”的声浪撞在鎏金蟠龙柱上，又碎成一片虔诚的涟漪。 沈清漪选在这个时候起身。 她着一袭绯色蹙金罗裙，裙裾上绣着百只振翅的凤凰，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到了殿中央，她盈盈下拜，声音甜得像浸了蜜：“臣女沈清漪，恭祝太后凤体康泰，福泽绵长。今日特献双面绣屏风一幅，聊表孝心。” 两名宫女抬上屏风，展开来竟是幅百鸟朝凤图。金线绣的凤凰振翅欲飞，周围百鸟或衔花或鸣唱，针脚细密得连鸟羽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沈清漪又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洒金笺，念出预先备好的祝寿诗：“慈闱日暖护芝兰，鹤算龟龄庆万年……” “好！”太后抚掌大笑，“这诗写得贴心，这屏风更是巧夺天工。清漪有心了。” 周围贵妇们纷纷附和：“沈三小姐真是才貌双全。”“这诗里的‘芝兰’，莫不是暗合太后培育的兰圃” 沈清漪抬眼，目光如刀般扫向角落里的萧瓷。少女依旧垂着眸，连指尖都没动一下，仿佛这满殿的荣宠与她无关。沈清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底的得意被这无视刺得发疼——她花了半月绣这屏风，写了三遍祝寿诗，就是要让萧瓷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 按照流程，各家小姐或多或少都需表示心意，或献礼，或展示才艺。很快，便有与沈家交好的贵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开口道：“早就听闻镇国公府的三小姐，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不知三小姐为太后娘娘准备了什么寿礼也让我等开开眼” 这话看似捧场，实则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角落里的萧瓷身上。谁不知道这位三小姐在府中地位尴尬，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沈氏拿着帕子按了按嘴角，掩去一丝冷笑。 萧瓷在心中冷笑一声，来了。她从容起身，行至殿中，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清亮平稳：“臣女萧瓷，恭祝太后娘娘凤体安康，福寿绵长。臣女愚钝，无甚长物，唯有亲手所书百寿图一幅，聊表孝心，望娘娘不弃。” 内侍接过她手中卷轴，当众展开。只见洁白的宣纸上，整整一百个字体各异、却都结构端正、笔力含蓄的“寿”字排列得错落有致，虽无张扬跋扈的锋芒，却自有一股沉稳内敛的风骨，显是下过苦功的。在这片金玉珠宝的寿礼中，反倒显得别致用心。 太后仔细看了看，微微颔首，露出些许真切的笑意：“难为你这孩子有心了。笔画端正，可见诚心。赏。” “谢太后娘娘恩典。”萧瓷再次叩首，举止仪态无可挑剔。 不少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见状，也只得收了心思。萧景珩看着殿中那道沉静的身影，心情越发复杂。她何时练就了这一手好字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然而，就在萧瓷谢恩起身，暗自松了口气，准备退回座位时，异变陡生！ 一只通体金黄、体型硕大的虎头蜂，不知从哪个角落嗡嗡地飞了进来，竟像是认准了目标一般，直直地朝着萧瓷的脸颊扑去！ “啊！”殿中顿时响起数声女子的惊叫。 萧瓷头皮一麻，心跳骤停！果然来了！虽然她用醋处理过，但显然未能完全消除那气味，还是吸引了这东西！ 电光火石间，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同时宽大的衣袖顺势扬起，精准无比地朝着那蜂虫挥去！动作迅捷却不失优雅，仿佛只是受惊之下一个自然的躲避动作。 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啪”，那凶猛的虎头蜂竟被她用衣袖裹挟着，狠狠掼在了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瞬间没了动静。 整个大殿有一瞬间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高座上的太后和皇帝。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国公府庶女，反应竟如此之快，手法如此之……利落那一下，可不像寻常深闺小姐能使得出来的。 萧瓷立刻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后怕：“臣女失仪！惊扰圣驾与娘娘，请陛下、娘娘恕罪！”她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吓坏了。 “……无妨。”太后的声音顿了顿，才响起，“不过是只蜂虫，起来吧。倒是机警。” 皇帝的目光也落在萧瓷身上，带着一丝探究：“镇国公府的姑娘倒是……身手敏捷。” 这话听不出喜怒，却让下方的萧鼎天和萧景珩心头同时一紧。 沈清漪几乎要掐破掌心！这贱人！运气真好！这样都能让她躲过去！还反而引起了陛下和太后的注意！ 谢流云转着酒杯的手停住了，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讶异和兴味。哦这可真是……出乎意料。那不是巧合。 顾怀舟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手心里竟为她也捏了一把汗。 萧瓷谢恩起身，低眉顺眼地退回座位，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爆发出惊人敏捷的人不是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风波看似平息，寿宴继续。然而，一道道目光却更加频繁地落在萧瓷身上。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突然，一位坐在勋贵区域、面容略显刻薄的老郡王，像是喝多了些，眯着眼睛打量了萧瓷好几眼，粗声粗气地开口问道：“咦老夫瞧着这位萧三小姐，倒是瞧着有几分面善……唔，像谁呢”他敲着脑袋，故作沉思状，随即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像那二十年前，名动京城却又突然香消玉殒的林家女！就是那个……后来牵扯进逆案的那个！萧国公，你这庶女，莫非就是那林氏所出” 此言一出，整个泰和殿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所有喧嚣戛然而止。 林家！逆案！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萧鼎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萧景珩猛地攥紧了拳头，看向那老郡王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沈氏垂下的眼中却飞快闪过一抹得色。 来了！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在太后寿宴之上，天子面前，被公然提及生母与逆案关联！这才是足以彻底将她打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的致命一击！ 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萧瓷，有震惊，有怜悯，有鄙夷，更有幸灾乐祸。 高座上，皇帝和太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萧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都快要凝固。她猛地抬头，看向那发难的老郡王，心脏狂跳，手脚冰凉。 整个泰和殿静得落针可闻，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