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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刘建国把扫帚扛在肩上，踩着露水往街心公园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瘦骨嶙峋的电线杆。 他负责这片街区的清扫，干了十五年。每天的活儿都一样：先扫主干道，再清垃圾桶，最后把落叶归成小堆。公园里的长椅他最熟，哪个螺丝松了，哪个木板裂了，摸黑都能摸着。 今天有点不一样。扫到花坛边时，他发现石凳上蜷缩着个年轻人，怀里抱着个公文包，头发乱糟糟的。刘建国放轻脚步，把扫帚往树后靠了靠——这阵子总见年轻人加班到半夜，估计是累得走不动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热乎的馒头，是早上出门时老伴塞的，用塑料袋裹了三层。轻轻放在石凳旁，他接着扫地，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公园里格外温柔。 这事被晨练的张大爷看见了。张大爷是退休教师，总爱往迪卡拉底的读书会上凑，一见面就把这事学了一遍："你说老刘，一个扫大街的，天天起那么早，还惦记着给陌生人留馒头，这不就是伟大吗" "扫大街算啥伟大"王磊啃着苹果，一脸不以为然，"伟大的是那些科学家、大英雄，人家干的都是惊天动地的事。" "惊天动地的事，不也是从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张萌萌推了推眼镜，她总爱跟王磊抬杠，"我姥姥住的养老院，有个护工阿姨，给老人擦身、喂饭，半夜还得起来换尿布，干了十年。有次我姥姥发高烧，她守了整整一夜，比我们这些晚辈还尽心。你能说她不伟大" 迪卡拉底端着保温杯走进来，杯沿还沾着点茶叶沫。"看来今天的话题不用我定了，"他笑着往讲台上一坐，"就聊聊'平凡'和'伟大'这俩兄弟。" 他指着窗外的老槐树："这树在这儿长了三十年，春天开花，夏天挡凉，秋天落叶，冬天挡风，从没干过啥'大事'，可谁离得开它" 林小满忽然想起自己的快递员。上次暴雨，她买的书被淋湿了，正心疼呢，快递员冒雨送来个新包裹，说是他自己掏钱补买的。"他说'送件就得保证完好，这是本分'，"林小满轻声说，"可那天雨那么大，他浑身都湿透了，看着特狼狈，又特让人佩服。" "这就是了，"苏拉翻开笔记本，上面记着她采访的几个普通人：卖早点的夫妇，每天凌晨两点起床和面，十年没涨价；修鞋的大爷，总给学生娃打折，说"念书不容易"；小区保安，半夜帮业主找过钥匙，帮独居老人搬过米。 "他们干的事，说出来都没啥波澜，"苏拉的声音轻轻的，"可住在这片儿的人，提起他们，都说'心里踏实'。" 马克举着录音笔，按了播放键。里面是段菜市场的嘈杂声，夹杂着个女人的吆喝："新鲜的黄瓜，一块五一斤！"接着是他和摊主的对话："大姐，你这摊摆了多少年了十五年喽，从推着三轮车卖，到现在有了固定摊，就想让街坊吃口新鲜菜。" "你看，"马克关掉录音笔，"她没想过要当'模范摊主'，就想'让街坊吃口新鲜菜'，可这坚持十五年的劲儿，不就挺伟大" 王磊的脸红了，挠着头嘟囔："可......可他们干的事，谁都能干啊。" "谁都能干，可未必谁都肯干，肯一直干。"迪卡拉底放下保温杯，"我年轻时候在乡下插队，有个老农，天天天不亮就去侍弄那几分地，不管刮风下雨，从没间断过。有人说'就这点地，犯得着这么上心'他说'地是活的，你对它好，它才给你长粮食'。后来饥荒年，就他那几分地，救了半个村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大家："伟大不是非得站在山顶上让人仰望，有时候就在脚底下，把每一步都踩实了，就是伟大。" 林小满想起刘建国留的那个馒头。年轻人早上醒来时，馒头还温乎着，石凳旁的落叶被扫得干干净净，远处传来扫帚"沙沙"的声音，像首没词的歌。 "我表姐是护士，"张萌萌忽然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她在隔离病房待了两个月，瘦了十五斤。她说'当时啥也没想，就觉得这是我的活儿，不能撂挑子'。你说她算不算英雄" "咋不算"王磊这次没抬杠，"我叔是消防员，上次仓库着火，他第一个冲进去，胳膊被烧伤了。他说'穿上这身衣服，就不能怕'。以前我觉得他就是个救火的，现在觉得，他比电影里的英雄还厉害。" 迪卡拉底笑了，指着窗外："你们看那太阳，天天东升西落，没啥新鲜的，可万物生长都离不了它。伟大有时候就像太阳，不声不响，却把光和暖给到每一个角落。" 放学时，林小满特意绕到街心公园。刘建国正蹲在地上，用铁丝捆扎散落的树枝。阳光照在他佝偻的背上，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上亮晶晶的。 "刘大爷，"林小满走过去，递上瓶水，"您辛苦了。" 刘建国愣了愣，接过水，咧开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不辛苦，扫干净了，大家走着舒坦。" 他低下头，继续捆树枝，动作不快，却很稳。林小满忽然觉得，这双手扫过十五年的街道，捡起过无数片落叶，也留下过温暖的馒头，它们或许粗糙，却比任何奖杯都闪亮。 马克举着录音笔，悄悄录下树枝摩擦的声音。他想，这声音里藏着的，就是最实在的伟大——不用喊口号，不用被仰望，就藏在日复一日的坚持里，藏在"让大家舒坦"的本分里。 迪卡拉底站在远处看着，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他想起老农的话："地是活的，你对它好，它才给你长粮食。"人不也一样你对日子上心，日子就给你长出伟大来，哪怕平凡得像棵草，也能绿满整个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