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烽火照夜映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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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前线，顾长钧的性命虽然被暂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那颗子弹击穿了他的左肺叶，距离心脏只有毫厘之差，造成了严重的血气胸和感染。战地医疗条件有限，只能进行紧急处理和维持，必须尽快后送到条件更好的大医院进行手术。 在亲兵们的拼死护卫下，顾长钧被秘密转移到了后方一座相对安全的城市医院。手术取出了子弹，控制住了感染，但他因失血过多和重伤，身体极度虚弱，持续发着高烧，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昏迷中，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迷宫。有时是炮火连天的战场，子弹呼啸，部下在他身边倒下；有时是江北帅府那间冰冷的卧室，沈如晦用破碎而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恨你”；有时，又是南洋那片朦胧的绿色，雨声滴滴答答，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窗前，唇间似乎溢出一个微弱的、带着甜味的音节…… 真实与虚幻，过去与现在，痛苦与希冀，交织缠绕，让他不得安宁。 这一夜，他的高烧稍微退去一些，意识有片刻的清明。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窗外是寂静的夜色。守夜的副官靠在门口的椅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顾长钧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落在窗外。这座城市尚未被战火波及，夜空中有零星的星辰，远处隐约有灯火，勾勒出房屋的轮廓，一片难得的宁静。 然而，这片宁静却无法安抚他焦灼的心。他想起了前线的战事，不知此刻局势如何；想起了江北的基业，不知是否稳固；更想起了……万里之外的那个身影。 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右手，摸索着伸向胸前，想要触碰什么，却只摸到厚厚的纱布和一阵剧烈的、因动作牵拉伤口而产生的刺痛。他颓然地放下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他仿佛“听”到了雨声。不是窗外真实的寂静，而是那种熟悉的、南洋特有的、缠绵而温暖的雨声，滴滴答答，敲打在树叶和屋檐上。在这虚幻的雨声背景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接响在他的意识深处—— 那是一个沙哑的、带着迟疑的女声，轻轻地说： “……绿……了……” 绿了 什么绿了 顾长钧混沌的意识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但这声音本身，却像一道清凉的溪流，瞬间浇熄了他因高烧和焦虑而产生的内心燥火。这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恨意，只有一种懵懂的、对于外界变化的、最原始的观察和表达。 是她的声音！ 虽然沙哑，虽然微弱，但他绝不会认错！ 是沈如晦！ 她说话了她在说什么 “绿了”……是南洋的植物吗是雨后的苔藓还是……别的什么 这短暂的、超越常理的精神连接，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雨声和那个微弱的声音都消失了，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副官轻微的鼾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但顾长钧的心，却因这不可思议的瞬间，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混杂着狂喜、担忧和巨大渴望的情绪，冲击着他虚弱的身体。 她还活着，她不仅在好转，她甚至……开始重新说话了！在那个没有硝烟、没有他的地方，她正在一点一点地，重新找回与这个世界联系的方式！ 那一声“绿了”，对他而言，比任何捷报都更令人振奋！那是生命力的象征，是希望的颜色！ 他艰难地侧过头，望向窗外南方的夜空。烽火照不亮那个遥远的方向，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片湿润的、充满生机的绿色，看到了那个坐在窗前、眼神不再全然空洞的女子。 孤影躺在病榻之上，身负重伤，前途未卜。 但这一刻，他的心却不再那么冰冷和绝望。 因为她还在。 并且，她那里的世界，正在……“绿了”。 这认知，成了支撑他度过接下来漫长而痛苦的恢复期的最重要的力量。他必须好起来，必须尽快回到江北，稳定局势，然后……去南洋，亲眼看看那片“绿了”的世界，亲耳听听那个重新学会说话的声音。 无论还要经历多少艰难，无论前路还有多少未知，此刻，这跨越万里的、微弱的精神回响，已足以照亮他内心最深沉的黑暗，给予他继续战斗下去的……全部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