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孽缘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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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晦再次陷入了深度的精神崩溃。 这一次，比初到南洋时更加严重。怀孕的事实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她尚未愈合的精神创口，并注入了最猛烈的毒素。她拒绝进食，拒绝服药，整日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任何人的靠近都会引发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攻击。她时而清醒，眼神空洞绝望，时而陷入谵妄，胡言乱语，破碎地哭喊着“孩子……没了……”、“雪……好冷……”、“放开我……求你……”之类令人心碎的话语。 方清河和护士们轮番守着她，心力交瘁。所有的镇静药物都只能让她短暂安静，却无法根除她内心那如同野火般蔓延的恐惧。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不仅没有带来一丝喜悦，反而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方清河在与其他几位精神科专家进行紧急远程会诊后，脸色凝重地对负责照顾沈如晦的资深护士说道，“继续妊娠，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无法承受，极有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后果，甚至……危及生命。终止妊娠，是目前从医学角度看来，最有利于她生存和后续康复的选择。” 这是一个艰难却必要的决定。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但那显然是一段给沈如晦带来毁灭性伤害的关系。留下这个孩子，等于在她身边埋下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护士看着病房内那个蜷缩着、如同受惊小兽般瑟瑟发抖的身影，沉重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方清河准备着手安排相关手术事宜，并思考如何以最温和的方式告知沈如晦这个决定时，一封来自江北的、标注着“绝密加急”的电报，被秘密送到了他的手中。 电报是顾长钧的副官念之直接发来的，措辞极其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电文先是例行询问了沈如晦的近况，随后，笔锋一转，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下达了指令： “……少帅钧鉴：据悉，南洋或有重大变故关乎沈小姐玉体。少帅严令，凡涉及沈小姐之一切事宜，无论生理心理，事无巨细，必须即刻、详尽禀报，不得有任何延误与隐瞒。尤其……若涉及子嗣相关，此乃少帅血脉，关乎江北根本，务必倾尽全力，确保万无一失。若有闪失，恐无人能承担其后果。望方医生慎之，重之。” 电文的末尾，甚至没有留给方清河任何回旋或商讨的余地。 方清河拿着这封电报纸，手指冰凉，久久无言。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南洋依旧明媚的阳光，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顾长钧知道了。 或者说，他可能并不确切知道沈如晦怀孕，但他布下的严密监控网络，显然捕捉到了疗养院内的异常动向，尤其是涉及“子嗣”这种敏感可能性时，触发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这封电报，与其说是询问和请求，不如说是一道最后通牒。它明确地宣告了顾长钧对沈如晦及其一切的所有权，包括她腹中这个意外到来的、本该与那个男人毫无瓜葛的孩子。 “少帅血脉……关乎江北根本……”方清河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无奈的笑意。他明白了，这个孩子，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医学问题，更是一个复杂的政治和权力符号。顾长钧绝不会允许这个孩子被拿掉。 可是，留下这个孩子，对沈如晦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将永远无法真正摆脱那个男人的阴影。这个孩子，将成为一道无形的、却无比坚固的枷锁，将她与顾长钧，与那段她拼命想要遗忘的痛苦过去，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她的康复之路，将因此变得遥遥无期，甚至可能永远迷失在噩梦的循环里。 一边是病人的生命安危和精神健康，另一边是来自遥远江北的、不容抗拒的强权意志。 方清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他是一名医生，他的天职是救治病人，保护他的患者。但他也深知顾长钧的权势和手段，如果违逆他的意思，不仅他自己可能面临无法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连累整个疗养院，断绝沈如晦目前唯一的避难所。 他回头，望向沈如晦病房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在恐惧中挣扎的灵魂。 这个孩子，本该是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但在此刻，它却成了一段孽缘最残忍的证明，一个将母亲推向更深深渊的沉重枷锁。 南洋的天空依旧晴朗，但方清河的心，却笼罩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他知道，一个更加艰难、更加残酷的阶段，即将到来。而沈如晦，这个可怜的女子，她的命运，再一次，被那只远在江北的、无形的大手，牢牢扼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