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鱼饵与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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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是一台精密却失控的节拍器，在胸腔里杂乱无章地敲打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过度紧绷的神经。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窗，在手机屏幕上短暂停留，然后消失，仿佛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明知会惊动水下的存在，却无法预知会引来的是好奇的游鱼，还是嗜血的猎食者。 楚风放下手机，指尖残留着金属外壳的冰凉触感。他走到窗边，楼下城市的“贴图”依旧在规律运行，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构成一幅庞大而虚假的安宁画卷。但他知道，这安宁之下，暗流已然被他投下的这颗石子搅动。 他在赌。赌夏晚晴的“偏差”会让她对这份超出常规的“学术探讨”产生兴趣，赌她与“星尘”、“猎户座”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赌自己能在被“系统”彻底清理之前，抓住这根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如同在烧红的铁板上煎熬。楚风没有开灯，任由房间被窗外透入的光线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他靠在墙上，闭着眼，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模拟着各种可能——夏晚晴礼貌而疏远的回绝；她将此事当作笑谈分享给她的朋友；或者最坏的，这条信息直接触发了某种警报，引来了“清扫者”的二次登门…… 冷汗，再次无声地浸湿了他的鬓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半小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屏幕亮起，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清脆的提示音！ 嗡——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不啻于一道惊雷！楚风猛地睁开眼，几乎是扑到了桌前，一把抓起了手机。 屏幕显示，一条新消息。 来自——夏晚晴。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划开了屏幕。 没有想象中的长篇大论，也没有礼貌的客套。屏幕上，只有简短的，甚至显得有些突兀的一句话： “算法思路很有趣。明天下午放学后，图书馆三楼东侧阅览室，方便当面讨论吗” 下面还附了一个精确的时间。 楚风瞳孔微缩。 成功了她上钩了 但这回应……未免太过直接，太过……高效。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疑问，直接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联系她，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浮现。夏晚晴的反应，透着一股与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温和优雅的校花形象不符的干脆和……目的性。 图书馆三楼东侧阅览室……那里确实是学校里相对安静，适合讨论问题的地方。但不知为何，楚风总觉得这个地点选择，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引人注目却又并非完全私密的意味。 去，还是不去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鱼饵是他亲手抛出的，如今鱼儿已经咬钩，他难道还能收杆吗 他回复了两个字，同样简短： “好的。” 发送。 对话就此结束。没有更多的交流。 楚风放下手机，感觉手心一片湿滑。计划的第一步似乎顺利得超乎想象，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一步步走向未知深渊的沉重感。 第二天，学校。 楚风感觉自己像个行走在钢丝上的囚徒。课堂上的每一分钟都变得无比漫长，老师的讲课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其隐蔽地瞥向斜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 夏晚晴坐在那里，脊背挺直，专注地听着课，偶尔低头记着笔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完美。 但楚风却能从她那完美的表象下，感受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质感”。那不是代码视野，而是一种更模糊的直觉，仿佛她的存在，比周围其他的“生物单位”更加……凝实或者说是……更“高分辨率”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 一整天，夏晚晴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昨晚那条信息从未发生过。这反而让楚风更加不安。 终于，熬到了放学铃声响起。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教室。楚风刻意磨蹭着，收拾着其实并不需要怎么收拾的书包。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夏晚晴和几个女生说笑了几句，然后独自一人，抱着几本书，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她也没有看他。 一切都像是巧合，像是两个仅仅因为学术问题而约见的普通同学。 楚风深吸一口气，压住狂跳的心，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远远地跟了上去。 学校的图书馆是一座颇有年代感的红砖建筑，午后阳光斜照，在爬满藤蔓的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三楼东侧阅览室果然如他所料，人迹罕至。这里存放的多是一些陈年的期刊和冷门学科的书籍，平时少有学生问津。 楚风推开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阅览室里光线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高处的窗户投射下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形成一道道光柱。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得密密麻麻，投下大片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陈旧气味。 夏晚晴已经在了。 她独自坐在阅览室最深处，靠窗的一张长桌旁。阳光恰好照亮了她半边身子，另外半边则隐没在书架的阴影里，光与暗在她身上形成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天文图册，但她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书上，而是平静地注视着走进来的楚风。 没有笑容，没有打招呼。她的眼神很静，深得像两口古井，映不出任何情绪。 楚风的心脏猛地一紧。这气氛……不对。 他硬着头皮，走到长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木质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 “你来了。”夏晚晴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与教室里的她截然不同的清冷。 “嗯。”楚风应了一声，喉咙有些发干。他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写有更详细算法思路的笔记本，推到桌子中央，“关于那个傅里叶变换的降噪处理，我还有一些具体的推导……” “不急。” 夏晚晴轻轻打断了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天文图册上那片深邃的星图。 楚风的话戛然而止，动作僵住。 阅览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良久，夏晚晴抬起眼，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直视着楚风，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那个窥见了代码的秘密。 “楚风，”她轻轻唤他的名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最近，是不是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轰！ 楚风的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她知道了！她果然知道！ 他张了张嘴，想要否认，想要辩解，但在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比如……”夏晚晴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冰冷的寒意，“一堆不断闪烁的数字或者……某个穿着快递员制服，但眼睛很特别的人” 猎户座！ 她连猎户座都知道！ 楚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后背的衣衫瞬间湿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夏晚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靠回椅背，重新隐入那片阴影里，只有被阳光照亮的那半边脸，依旧带着一种非人的平静。 “我是谁不重要。”她淡淡地说，“重要的是，你已经被标记了，楚风。‘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觉醒的异常。” “他们……是清扫者像猎户座那样的”楚风的声音艰涩。 “猎户座只是其中之一。”夏晚晴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系统’的看门狗，数量远比你想的要多。” 系统！她也用这个词！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楚风感到一阵绝望的虚弱。 “意外，或者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必然。”夏晚晴的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你的觉醒方式很特殊，直接触及了底层代码，这让你成为了一个极不稳定的变量。‘他们’想要研究你，控制你，或者……在必要时，清除你。” 和研究价值……可牺牲……门后的对话对上了！她的话，印证了他窃听到的一切！ “那你呢”楚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阴影中的她，“你在这里面，又扮演什么角色你也是‘他们’的一员还是……” 他想起了代码之海中那个幽灵船上的身影。 夏晚晴沉默了片刻，窗外的阳光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却照不进那片深邃。 “我”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我是一个……观察者。一个试图在‘系统’的规则缝隙中，寻找真相的……囚徒。” 观察者囚徒 这个答案出乎楚风的意料。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追问。 “因为你的‘异常’，或许能打破目前的僵局。”夏晚晴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也因为，你提到了‘星尘’。” 星尘！ 终于切入正题了！ “星尘到底是什么”楚风急切地问道，“代码……数据之海里的那个你，也提到了它！说它是钥匙，也是陷阱！” 夏晚晴（现实中的）听到“数据之海里的那个你”时，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这么说的吗”她低声自语，随即看向楚风，“她说的没错。‘星尘’是构成这个世界最本源的碎片之一，是权限，是力量，也是……毒药。它散落在现实与幻界的夹缝中，隐藏在数据的乱流里。‘系统’在寻找它，试图完全掌控它。而一些像我们一样的……‘觉醒者’或‘残留者’，也在寻找它，为了自由，或者为了……毁灭。” 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我找你，是因为你那份关于引力透镜的算法。”夏晚晴指向楚风带来的笔记本，“那里面隐含的数据处理思路，很接近定位‘星尘’波动痕迹的方法。这绝不是巧合，楚风。你的‘觉醒’，或许本身就与‘星尘’有关。” 楚风愣住了。他抛出那个算法作为鱼饵，本以为只是展示价值的手段，却没想到竟然直接关联到“星尘”的寻找 “我……我不知道……”他有些茫然。 “你不知道很正常。”夏晚晴说道，“‘星尘’的存在超越了常规认知。但你的潜意识，或者你觉醒的能力，正在引导你靠近它。” 她顿了顿，身体再次微微前倾，阳光重新照亮她的脸，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认真： “楚风，想活下去吗想摆脱被监控、被研究、随时可能被‘删除’的命运吗” 楚风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是他目前唯一的诉求。 “那就帮我。”夏晚晴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用你的能力，帮我找到‘星尘’。” “找到之后呢”楚风警惕地问。 “那取决于‘星尘’究竟是什么，以及……我们如何使用它。”夏晚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可能是打开囚笼的钥匙，也可能是引爆一切的炸弹。但无论如何，都比坐以待毙要强，不是吗” 楚风沉默了。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被卷入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夏晚晴是敌是友，尚且不明。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与她合作，至少有一线生机；独自面对，只有死路一条。 “我……需要怎么做”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 夏晚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那笑意却并未带来任何暖意，反而让楚风感到一阵寒意。 “首先，”她说道，“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详谈。这里，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安静’。”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周围那些沉默的书架，以及从窗户透进来的、仿佛凝固了的阳光光柱。 楚风心中一凛。难道这里也在监控之下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夏晚晴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地点我会再通知你。带上你的‘能力’，和你的……决心。” 说完，她不再看楚风，抱着那本天文图册，转身走出了阅览室，身影很快消失在密集的书架阴影之中。 楚风独自一人坐在原地，阳光依旧照耀着他，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鱼饵抛出了，鱼儿也引来了。 但他忽然意识到，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他以为自己扮演着猎手的角色，可或许，从一开始，他才是那个被更高明的猎手，用“星尘”和“生存”作为诱饵，引入陷阱的…… 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