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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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那份烫金的“建议书”像一面招摇的旗帜，立在沈未曦的桌角，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所有权和影响力。每一个经过她工位的人，目光都会在那上面停留片刻，然后若有所思地移开，看向沈未曦的眼神便又复杂几分。 沈未曦对此视若无睹。她照常工作，完成那些琐碎的任务，态度甚至比之前更加平和、专注。只是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敲击键盘的手指会更快，翻阅资料的眼神会更锐利。那个“第三条路”的文件夹，在深夜的电脑屏幕上，正悄然变得丰满、立体。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先是关于她“恃才傲物”、“不服从管理”的流言，开始在部门内部小范围流传，源头模糊，却指向明确——无外乎是她上次会议上的“大胆”发言，以及对苏小姐“好意”的“不识抬举”。 接着，一份需要她与合作方沟通确认的次要设计参数，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直接提交给了总部，其中一处关键数据存在微小但可能引发后续麻烦的偏差。发现时，邮件已发出超过撤回时限。王经理将她叫去办公室，语气严厉地批评了她“工作不细致”，虽未明说，但那意思显然是认为她因为心思放在“别处”而导致了疏忽。 沈未曦没有争辩。她调出自己电脑上的文件记录和邮件草稿，清晰地证明那份错误的参数版本并非出自她手，并且她早已将正确的版本保存在共享盘指定位置。她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没有指责任何人，只是将证据摆在王经理面前。 王经理看着那些证据，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挥挥手让她出去，只含糊地说了句：“以后工作流程要更规范，重要文件及时确认。” 沈未曦知道，这不过是开始。暗处的冷箭，不会只有这一支。 她回到座位，发现林薇正一脸怒气地对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 “气死我了！未曦，你看内部论坛！”林薇把屏幕转向她。 匿名区一个热度颇高的帖子，标题赫然是——《论某些“空降兵”的傍身之术》。帖子没有指名道姓，但用词极其刻薄，影射某人凭借非常手段获得上司“青睐”，在项目会议上“哗众取宠”，甚至暗示其与某位高层关系匪浅，才能力压其他资深同事。 下面的回复虽然大多匿名，却充满了恶意揣测和不堪入目的词汇。 “说的是设计部那个沈吧看她那清高样儿……” “听说连苏小姐的面子都敢驳，背景不简单啊。” “什么才华，怕是床上功夫比较厉害。” 沈未曦看着那些文字，血液仿佛一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来，四肢冰凉。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污秽裹挟的恶心感。 “我已经在回帖骂他们了！这帮孙子，敢做不敢当！”林薇气得眼睛发红。 “薇薇，别回了。”沈未曦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哑，“没用的。” “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泼脏水” 沈未曦抬起眼，目光穿过办公区的隔断，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坐在最高处、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的男人。这一切，是否也在他的默许甚至纵容之下他想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彻底摧毁她的意志吗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清者自清。”她说了句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套话，但语气里的坚定却不容置疑，“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不如做好自己的事。” 她关掉了林薇屏幕上的论坛页面，坐回自己的位置。她没有去理会那些投射过来的、夹杂着同情、鄙夷或看戏意味的目光，只是重新打开了“云水间”的地块分析图。 羞辱，刁难，流言，构陷……这些手段，三年前她经历过，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场景，卷土重来。 她不能倒下。 不仅不能倒下，她还要在这片污浊的泥沼里，开出花来。 下班时，雨又下了起来。沈未曦没有带伞，站在写字楼门口，看着连绵的雨丝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暗里。同事们三三两两地撑着伞离开，没有人邀请她同行。 她正准备冲进雨里，一把黑色的伞却悄无声息地撑在了她的头顶。 她愕然回头，看到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是之前培训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容氏总部战略部的一个年轻男人，好像姓周。 “沈小姐，没带伞吗我送你到地铁站吧。”他语气自然，带着同事间的友善。 沈未曦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想拒绝。 “别客气，顺路。”周先生笑了笑，眼神清澈，“我看过你上次会议的发言，关于‘新东方摩登’的想法，很有见地。” 沈未曦怔了怔，看着他真诚的目光，最终点了点头：“谢谢。”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入雨中。伞不大，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那些论坛上的话，别往心里去。”周先生忽然低声说，“公司大了，什么人都有。做好自己最重要。” 沈未曦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谢谢。” 她不知道这位周先生是出于纯粹的善意，还是另有目的。但在这一刻，这把适时出现的伞，这句简单的话，确实让她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属于正常世界的暖意。 送到地铁站入口，周先生收起伞，笑道：“我就送到这里了。沈小姐，加油。” 看着他转身走入雨中的背影，沈未曦握紧了背包带子。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有苏晴明目张胆的针对，有容景深不动声色的压迫，有藏在暗处放冷箭的小人，如今，似乎也出现了释放善意的人。 局势，越来越复杂了。 但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转身，步入了地铁站汹涌的人流。单薄的身影很快被吞没，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不起眼，却带着奔向远方的执拗。 远处，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里，容景深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消失在地铁口的背影，以及刚才为她撑伞的那个年轻男人离开的方向。 他指间夹着的烟，燃了长长一截灰烬，忘了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