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手腕上的卡地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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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保时捷 911 停在出租楼下的破水泥地上时，像把钻石丢进了煤堆。车身被陈立冬擦得锃亮，却遮不住车门下方一道浅褐色的划痕 —— 那是提车当天蹭到马路牙子留下的，他用补漆笔涂了好几次，还是能看出色差。车轮旁堆着邻居家的旧纸箱，墙根处的青苔爬得老高，与跑车流畅的线条形成刺眼的对比。 每天下班，陈立冬都会绕到车旁，假装擦灰，实则享受路人投来的目光。二楼的王阿姨买菜回来，会探头问：“立冬，这是你买的车啊真好看！” 他笑着点头，心里像灌了蜜，却不敢说这车是贷款买的，更不敢说首付里藏着高利贷。小区保安以前总爱查他的出入证，现在见了他，会主动拉开栏杆：“陈先生，下班啦” 那声 “陈先生”，比任何赞美都让他受用，仿佛这两个字能把他从 “电话销售” 的身份里拽出来，塞进 “成功人士” 的壳子里。 他在班级群发了提车照 —— 特意选了侧后方角度，避开划痕，背景是省城的滨江大道，远处的摩天轮亮着灯。评论区瞬间炸了：“卧槽！立冬牛逼！保时捷！”“这才是闷声发大财啊！” 张弛私聊他：“兄弟，周末约一波跑山我那辆 model s 还没试过极限呢！” 陈立冬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回了句 “没问题，周末见”—— 他根本不知道 “跑山” 要注意什么，只知道这是融入 “圈子” 的机会，不能错过。 可关上手机，现实就会像冷水一样浇下来。车子的保险费要八千，首保一千五，加一箱 95 号汽油要四百多 —— 这些数字像针，扎在他的工资单上。他每个月三千五的工资，连油钱都不够，更别说还网贷了。那些 “714 高炮” 的还款日越来越近，手机里的催收短信已经开始试探性地发来：“亲，您的借款即将到期，记得按时还款哦～” 他总是赶紧删掉，假装没看见，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 “有车” 的幻象里。 周末，他开着车去了省城最繁华的商圈。理由是 “找商业机会”，实则是想呼吸点 “有钱人的空气”。商场的冷气很足，吹得他起了鸡皮疙瘩，身上那件一百五十块的西装，在周围的羊绒大衣、真皮夹克中间，像块格格不入的补丁。他挺直腰板，模仿着别人的步态，却总觉得脚下发虚 —— 鞋底的磨损痕迹，会不会被人看出来 路过卡地亚专柜时，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橱窗里的蓝气球腕表，在射灯下泛着温润的光。表壳是精钢的，打磨得像镜面，表盘上的罗马数字细细弯弯，表冠上那颗蓝色凸圆形宝石，像滴凝固的海水，透着贵气。他想起同学会上，周涛手腕上闪过的蓝光，当时有人问：“周哥，这表得好几万吧” 周涛笑而不答，那副从容的样子，成了陈立冬心里的刺。 “你需要它。”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炸开。是啊，开着保时捷，手腕上空空的，像少了点什么。有了这表，下次和张弛他们见面，握手时才能不怯场；谈生意时，客户看到这表，才会相信他有实力。这不是消费，是投资！是给 “成功人士” 的身份盖章！ 自我说服的火焰越烧越旺，他推开了玻璃门。店内的香氛是冷调的，混着金属和皮革的味道，让他有点窒息。穿黑色西装的店员迎上来，白手套的指尖泛着淡粉，目光扫过他的西装领口 —— 那里还沾着昨天派传单时蹭的灰，他下意识地拽了拽衣领。 “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店员的笑容很得体，却带着距离感，像在看一件待估价的商品。 “那… 那块蓝气球，” 他指向橱窗，声音有点发涩，“能拿出来看看吗” 店员转身去取表时，陈立冬的手心出了汗。托盘被端过来时，他看清了腕表的细节：表链的每一节都打磨得光滑，表盘内侧有细腻的纹路，蓝色宝石表冠轻轻一转，发出 “咔嗒” 的轻响，像打开了某个秘密的开关。 “我… 能试戴一下吗” 他鼓起勇气问。 店员犹豫了一下，还是帮他戴上。冰凉的金属贴在手腕上，瞬间传来一阵战栗 —— 不是冷，是兴奋。腕表的重量刚刚好，贴在脉搏上，仿佛能感受到它与心跳的共振。他抬起手，在灯光下转动手腕，蓝色宝石随着动作闪烁，像颗会发光的泪滴。 “太配了。” 他在心里说。配这辆车，配他想要的身份，配他编造的谎言。 “多少钱” 他问，声音有点抖，心里祈祷着 “别太贵”。 “这款公价四万六千八。” 店员的声音很平，却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四万六千八！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手腕上的表瞬间重得像块铁。这相当于他一年的工资，相当于那辆保时捷首付的四分之三！理智在尖叫：“你疯了！你还不起！” 可店员的目光、橱窗里的倒影、脑子里张弛的笑脸，像无数只手，把他往深渊里拽。 “能… 刷卡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他掏出信用卡，才想起额度早就刷爆了 —— 为了充面子申请的卡，额度只有一万，上个月买西装已经用空了。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在店员疑惑的目光里，点开了 “金口袋” app。之前借款时，他看到过 “消费分期” 的入口，当时没在意，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手指发抖地填了金额 “”，选择分期 12 期，点击 “申请”。 “审核中…” 进度条转得他头晕。每一秒都像在熬刑，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店内的轻音乐。 突然，手机 “叮咚” 响了：“您的分期申请已通过，本次消费 元，首期还款 5200 元，剩余本金分 11 期偿还，每期手续费 380 元。” 通过了！陈立冬几乎要松口气，却在看到 “手续费 380 元” 时，心里一沉 ——12 期下来，光手续费就要 4560 元，加上本金，总共要还 元！可他已经顾不上了，只想赶紧拿下这表，完成最后的 “身份认证”。 他调出付款码，店员扫码时，“嘀” 的一声轻响，像在他心上划了一刀。签购单打印出来，他的名字签得歪歪扭扭，笔尖划破了纸。店员递来红色的包装袋，上面印着金色的卡地亚 logo，沉甸甸的，像装着一块石头。 走出珠宝店，阳光刺眼得让他睁不开眼。手腕上的表冰凉，贴在皮肤上，却像个镣铐。他坐进保时捷，关上车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他抬起手，看着腕表在昏暗的车内泛着蓝光 —— 真美啊，可这份美，却让他心慌。 手机震动了，是 “秒速贷” 的催收短信：“亲，您的 元借款明天到期，请及时还款，避免影响征信哦～” 明天！他猛地想起，明天就是 “秒速贷” 的还款日。 元，他现在连 3000 元都拿不出来。冷汗再次浸湿了后背，他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地下停车场回荡，却盖不住心里的恐慌。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流。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手腕上的蓝气球闪着光，开着保时捷，却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浑身不自在。他想起八岁时在双水村的青麦地里，啃着野草莓，梦想着能天天吃白馍馍；想起高中时在县城的橱窗前，渴望着一双蓝白色的跑鞋；想起大学毕业时，希望能找份安稳的工作 —— 那些简单的梦想，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手腕上的卡地亚蓝气球，精致、优雅，像个美丽的陷阱。它映着窗外的繁华，也映着他扭曲的面容。他知道，自己又借了一笔高利贷，又挖了一个更深的坑，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 虚荣的惯性太大，把他推向了越来越深的深渊。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蓝色的宝石随着颠簸闪烁。陈立冬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他不知道，这手腕上的 “荣光”，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