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虚假的蓝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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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地亚蓝气球的冰凉还贴在手腕上，保时捷方向盘的皮革味还残留在指尖，可陈立冬盯着手机屏幕，心里的空虚却像潮水般涌上来 —— 班级群里，他的提车照早就被新消息淹没了。李静发了北海道滑雪的视频，雪板上的 logo 闪着光；周涛晒出星级酒店的下午茶，三层点心架上摆着马卡龙，背景是落地窗外的江景；张弛甚至在讨论年底去北欧看极光：“听说挪威的极光最美，人均也就三万多。” 三万多。这个数字像针，扎在陈立冬的心上。他的保时捷和卡地亚，像两颗小石子，扔进朋友圈的湖里，连涟漪都没荡开多久。他需要更猛的 “料”，需要一场能让所有人记住的 “炫耀”，才能压住心里的不安 —— 那不安里，藏着网贷还款日的逼近，藏着工资卡的空空如也，藏着他对 “成功人设” 的极度不自信。 “旅行。”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马尔代夫的画面跟着跳出来 —— 湛蓝的海水，洁白的沙滩，水上别墅的木栈道，朋友圈里别人发的照片，每一张都像明信片。对，就去 “马尔代夫”！不用真去，只要 “看起来” 去了就行。这个疯狂的想法一落地，就像野草般疯长，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开始筹备 “马尔代夫项目”，比对待工作上心百倍。第一步是找 “场地”—— 他在网上搜了半天，找到一家城郊的五星度假酒店，主打 “东南亚风情”，有无边泳池和人造沙滩，最便宜的下午茶套餐只要 198 元，能让他在酒店待一下午。他咬咬牙，用新申请的信用卡刷了套餐，那是他这个月仅剩的额度。 出发那天，他背着双肩包，里面塞满了 “道具”：a 货雷朋太阳镜（镜片有点歪，镜腿上的 logo 印得模糊），三件淘宝爆款度假衬衫（每件 39.9 元，领口的线头还没剪），一条沙滩裤（洗了一次就有点褪色），还有那块卡地亚蓝气球 —— 这是唯一 “拿得出手” 的东西。他甚至买了小瓶的祖马龙香水（小样，3ml，50 块）和简易浮潜面罩（塑料味很重），尽管他是 “旱鸭子”，连泳池都不敢下。 酒店的大门气派得让他心慌。门童穿着白色制服，帮他开车门时，目光扫过保时捷车门的划痕，陈立冬下意识地挡住：“不小心蹭的，还没来得及修。” 门童笑了笑，没说话，那笑容却像根刺，扎得他脸发烫。 下午茶在泳池边的露台，白色的遮阳伞下，藤编桌椅泛着淡棕的光。他点了套餐里最便宜的果汁，假装翻看菜单，眼睛却在四处打量 —— 哪里适合拍 “私人泳池” 照，哪里能拍到 “海边”，哪里的夕阳最好看。 “私人泳池” 照是第一个目标。他找到一处别墅区的外围，那里有个小型泡池，周围种着椰子树（假的，叶子是塑料的）。他调整了二十多次角度，才让镜头里只有自己、泡池和虚化的蓝天，避开了远处的酒店大楼。他戴上 a 货太阳镜，努力扯出 “慵懒” 的笑容，可嘴角绷得太紧，连自己都觉得假。手腕故意抬起，让卡地亚的蓝色宝石在阳光下反光，手机连拍了三十多张，才选出一张 “看起来自然” 的。 “奢华早餐” 照更费劲。下午茶的三块马卡龙被他摆成 “精致” 的造型，配上酒店的餐巾纸（上面印着英文 logo，他特意展开），果汁放在旁边，背景是泳池的一角。他用叉子在马卡龙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小缺口，假装 “刚吃了一半”。拍摄时，邻桌的情侣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他赶紧拍完，把马卡龙塞进嘴里，甜得发腻，却咽不下 —— 紧张得胃里发堵。 “海边漫步” 照是个难题。酒店的人造沙滩只有二十平米，沙子是白色的，却很粗糙，硌得脚疼。他脱了鞋，在沙滩上来回走了十几遍，就为了拍出 “随意的足迹”。手机放在石头上，定时拍摄，他跑过去时差点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皮，渗出血珠，他赶紧用沙子盖住 —— 不能让伤口毁了照片。 “水下世界” 照最狼狈。他躲在泳池的角落，周围没人，才敢把手机套上防水袋，扣上浮潜面罩（勒得脸疼）。他深吸一口气，蹲进水里，镜头对准自己的脚 —— 苍白的脚踝，没洗干净的泥垢，在泳池水里显得格外刺眼。他胡乱蹬了几下脚，拍了十几张，有一半是模糊的，还有一张不小心拍到了池底的瓷砖，他赶紧删掉，心里慌得厉害：“千万别有人看见。” “夕阳剪影” 照是最后一张。黄昏时，他找到朝向西方的位置，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他请路过的服务员小哥帮忙拍照，许诺 “拍完请你喝果汁”。小哥接过手机时，目光扫过他的 a 货太阳镜，又看了看他手腕上的表，眼神里带着古怪，却还是帮他拍了。陈立冬背对着镜头，举起手机假装 “拍夕阳”，其实手心全是汗 —— 怕小哥看穿他的把戏，怕照片拍得不像。 整个下午，他像个间谍，在酒店里东躲西藏，汗水湿透了度假衬衫，贴在背上，黏腻得难受。别人在悠闲地聊天、晒太阳，他却在算计角度、表情、道具，每一秒都绷得像根弦，生怕哪个细节暴露了 “假”。 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霉味扑面而来，和酒店的香氛形成天差地别。他没顾上吃饭，打开电脑，开始修图。屏幕上的照片 raw 片很粗糙：泳池水不够蓝，沙滩不够白，他的表情很僵硬。他下载了好几个修图软件，找了马尔代夫的真实照片当参考，一点点调整色调 —— 把泳池水的饱和度拉高，让它像 “海水”；把沙滩的亮度调亮，遮住粗糙的质感；把自己的脸修瘦，把笑容修得自然些。 他花了三个小时，p 掉了照片里所有 “破绽”：酒店大楼的一角、人造椰子树的塑料叶子、泳池底的瓷砖。他甚至在 “海边漫步” 照里，p 了几只海鸟，在 “水下” 照里，p 了几条小鱼。修完最后一张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个刚完成 “杰作” 的疯子。 接下来是文案。他翻了几十条马尔代夫的朋友圈，模仿着写：“滤掉喧嚣，只剩蓝与白。（定位：马尔代夫?芙拉瓦丽岛）” 后面加了个小飞机的表情。他特意查了芙拉瓦丽岛的天气，今天是晴天，和照片里的阳光一致 —— 怕有人较真。 九宫格照片选了又选：中间是 “夕阳剪影”，显得有格调；周围是 “私人泳池”“奢华早餐”“海边漫步”“水下世界”，还有一张保时捷在酒店停车场的照片（特意拍了方向盘和表，暗示 “开车去度假”）。 鼠标指针悬在 “发布” 按钮上时，他的手在抖。发布了，就是更大的谎言；不发布，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朋友圈的 “优越感” 也会消失。他想起张弛的 model s，想起周涛的手表，想起自己在酒店里的狼狈，想起网贷 app 里的还款倒计时 —— 明天就是 “秒速贷” 的还款日， 元，他一分都没有。 “发布。” 他闭上眼，按下了按钮。 手机立刻 “叮咚” 响了。点赞的红心跳得飞快，评论一条接一条： “卧槽！立冬去马尔代夫了太牛了！” “这地方我做梦都想去！消费很高吧” “照片拍得像明信片！求攻略！” “卡地亚配马尔代夫，绝了！” 陈立冬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一条一条回复：“就是出来躲躲清静，消费还好”“攻略回头整理（其实没攻略）”“谢谢，主要是景色好”。他看着那些赞美，嘴角忍不住上扬，暂时忘了还款的事，忘了出租屋的霉味，忘了自己在酒店里的狼狈 —— 他仿佛真的去了马尔代夫，真的是 “成功人士”。 可当手机安静下来，天彻底亮了时，空虚感突然袭来。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修图软件，看着桌面上的照片 raw 片，看着手腕上的卡地亚 —— 那蓝色宝石在晨光里闪着光，却照不亮出租屋的黑暗。 胃里空荡荡的，他想起昨天下午没吃的马卡龙，甜得发腻。他摸了摸口袋，钱包里只有几张零钱，信用卡已经刷爆了，网贷 app 的图标在手机屏幕上闪着，像催命符。 “明天要还 元。” 他突然想起这件事，心脏像被攥紧，疼得发闷。他打开 “秒速贷” app，催收短信已经发了十几条：“亲，您的借款明天到期，请及时还款，逾期将收取违约金哦～” 违约金。这三个字像针，扎进他的心里。他看着朋友圈里自己发的马尔代夫照片，看着那些赞和评论，突然觉得很可笑 —— 他用未来的债，换了一场虚假的旅行，换了几句廉价的赞美，像个小丑，在自己编织的梦里跳舞。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像块苍白的布。陈立冬坐在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 梦该醒了，可醒来后的现实，比梦更可怕。他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还那 元，不知道这场虚假的 “蓝与白”，会把他拖进多深的深渊。 手腕上的卡地亚依旧冰凉，却不再带来兴奋，只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知道，这场用谎言搭建的 “度假”，只是债务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场幻梦，而真正的灾难，明天就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