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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废砖窑。 这地方离城有个七八里地，早些年烧砖的窑口早就废弃了。 几座巨大的、黑黢黢的砖窑像趴在地上的怪兽，窑顶塌了半边，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砖架和熏得漆黑的窑壁。周围是半人高的荒草，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只有几条被踩出来的、泥泞不堪的小路蜿蜒其中。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煤灰味、陈年的砖土腥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尿臊味儿。 显然，这并不是一处长久没有人居住的地方。 李大龙带着警卫连和侦察连的精锐，加上张卫国、李强，几十号人悄无声息地散开在荒草丛生的外围。雪地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士兵们呼出的白气在帽檐下凝成细霜。 “卫国，带几个人，摸到左边那个塌顶的窑口，堵住后路！强子，跟老子从正面摸进去！其他人，散开包围，给老子把口子都堵死了！听枪响为号！” “是！”低沉短促的回应淹没在寒风中。 张卫国一挥手，带着王铁柱和另外几个身手利落的侦察兵，猫着腰，像几道融入雪地的灰影，借着倒塌的砖垛和荒草的掩护，迅速向左侧那座塌了顶的砖窑迂回。 靰鞡鞋踩在冻硬的砖块上，发出极轻微的“嗒嗒”声。 李大龙和李强则带着主力，顺着一条被踩得发黑的小路，直扑正面那座看起来最完整的大窑口。窑口用破木板和烂草席子胡乱挡着，缝隙里透出微弱的、摇曳的火光，还有人影晃动。 李强像头嗅到猎物气味的孤狼，鼻子在寒风里使劲抽动了两下，压低声音：“团长，错不了！汗酸味儿，烟油子味儿，还有…娃的尿骚味儿！比耗子洞那还冲！” 李大龙点点头，眼中寒光一闪。他打了个手势，几个膀大腰圆的战士立刻摸到窑口两侧，手里攥着上了刺刀的“56式”，屏息凝神。 李大龙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向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板门！ “哐——嚓啦！” 木板应声碎裂，碎屑纷飞！与此同时，李强如同出膛的炮弹，第一个撞了进去！他那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恶风，手里的侵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不许动！解放军！”李大龙的怒吼和李强冲进去带起的风声几乎同时炸响！ 窑内的景象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巨大的窑室，中间用破砖头垒了个半人高的火塘，几块半燃的煤矸石冒着呛人的黄烟。 火光摇曳，映出七八张惊愕、狰狞又带着困倦的脸。他们大多穿着臃肿肮脏的棉袄，有的正歪在铺着破草席的砖垛上打盹，有的围在火塘边就着咸菜疙瘩啃窝头。 角落里，景象触目惊心！ 七八个孩子，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像一群受惊的小羊羔，被粗麻绳拴在墙角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 孩子们穿着单薄破烂的衣服，小脸脏污，眼神惊恐麻木，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 “操！抄家伙！” 短暂的死寂后，窑内炸了锅！那些人贩子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纷纷抄起手边的家伙——火钩子、劈柴斧、磨尖的钢筋，甚至有人从草席下抽出了土造的“喷子”！ “砰！”李大龙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在火塘边缘，火星四溅！“缴枪不杀！抱头蹲下！”枪声在巨大的窑室里回荡，震耳欲聋。 但这伙亡命徒显然比窝点那帮更凶悍，非但没被震慑住，反而嚎叫着扑了上来！ “干死他们！” “别让他们把孩子带走！” 一个满脸横肉、眼角带疤的壮汉，抡起一把磨得雪亮的劈柴斧，嚎叫着就朝冲在最前面的李强劈头砍来！斧刃带着风声，势大力沉！ “找死！” 李强不闪不避，野兽般的凶性被彻底点燃！他低吼一声，腰马一沉，侵刀由下往上，贴着斧刃内侧猛地一撩！ “噌啷！”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火星迸溅！ 疤脸汉子只觉得一股巨力从斧柄传来，虎口剧震，斧头差点脱手！他心中大骇，这黑大个的力气简直不是人！ 就在他力道用老，新力未生的瞬间，李强左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扣住了他持斧的手腕！那手指如同铁钳，深深陷入皮肉！疤脸汉子惨叫一声，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李强根本不给对方反应机会，扣腕的左手猛地往回一带，同时右腿膝盖如同攻城锤，带着全身的冲势，狠狠顶向疤脸汉子的小腹！ “咚！” 一声闷响。 疤脸汉子眼珠子瞬间暴突，嘴里喷出混杂着胃液的秽物，身体像只煮熟的大虾般弓了起来，手里的斧头“当啷”掉地。 李强顺势松手，疤脸汉子像滩烂泥般瘫软下去。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凶悍绝伦！ 另一边，李大龙枪口连点。“砰砰！”两枪精准地打在一个刚举起土喷子家伙的胳膊和大腿上，那人惨叫着倒地。其他战士也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刺刀闪着寒光，格斗擒拿，瞬间放倒好几个！ “卫国！救孩子！”李大龙一边用枪压制着零星的反抗，一边吼道。 张卫国在枪响的瞬间，就已经带着王铁柱几人从左侧塌陷的窑口冲了进来！他根本没理会那些打斗，目标直指墙角那群孩子！ “娃！别怕！叔叔是解放军！来救你们了！” 张卫国声音尽量放柔，但急促的动作和窑内的混乱还是让孩子们更加惊恐。一个稍大点的男孩猛地挣扎起来，带着哭腔喊：“叔！快跑！他们有刀！” 张卫国心头一紧，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躲在砖垛阴影里的家伙，正举着一把攮子，恶狠狠地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女孩！ “找死！” 张卫国右手快如闪电，拔出腰间手枪后对着阴影里模糊的身影抬手就是几枪，动作快的就连一边久经沙场的李大龙都没看清。 “砰砰砰！！” 那家伙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身体横着飞出去，撞在旁边的砖垛上，软软滑落，手里的攮子“当啷”掉在冻硬的泥地上。 血液飞溅，如同不要钱的雨水喷溅在张卫国脸上。他神色冷漠，仿佛是注视着过年时被宰杀的年猪，而不是一头鲜活的人命。 好快的速度！ 李大龙看见这一慕后在内心惊叹道。不愧是那位老首长的孙子，这拔枪的速度怕是早就已经刻进了这一家人的骨子里！ “割绳子。” 张卫国顾不上看结果，对王铁柱淡淡说道，自己则扑到孩子们面前，用身体挡住可能的危险方向。 王铁柱和战士们赶紧拿出刺刀，三下五除二割断拴着孩子们的粗麻绳。孩子们像受惊的小鸟，本能地扑向穿着军装的叔叔们，哭声瞬间响成一片。 “不怕不怕！没事了！安全了！” 张卫国抱起一个冻得嘴唇发紫的小女孩，用自己带着体温的军棉袄紧紧裹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看着孩子们惊恐未定的小脸，他心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窑内的战斗结束得很快。在绝对的火力和武力压制下，加上李强那凶神恶煞的搏杀和张卫国精准的点名，七八个人贩子很快被制服。 除了被李强膝顶晕死过去的疤脸和被张卫国开枪放倒的家伙，其余几个都被捆成了粽子，鼻青脸肿地瘫在地上哼哼。 战士们脱下自己的军大衣，小心翼翼地把冻僵的孩子们裹起来，抱在怀里。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劫后余生的抽噎。 李强走到那堆被收缴的“武器”旁，捡起那把劈柴斧，掂量了一下，又狠狠掼在地上，啐了一口：“呸！一帮没卵子的货色，就敢欺负娃！” 张卫国看着孩子们被一个个抱出阴冷的砖窑，沐浴在虽然寒冷但终究是自由的空气中，他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胸腔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仿佛随着这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左臂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张卫国缓缓来到李大龙身边，语气平和道。 “对不起，团长，我杀人了！” “杀人谁看见了！” 李大龙不以为然的眨了眨眼，看了看旁边的几个战士还有一边的李强，脸上满是漠然。 “我开了五枪，两颗打中了心脏，一颗打中了脖颈，还有两颗打中了脑袋，不可能活的！请团长，用队伍的纪律处理我！” 李大龙嘿嘿一笑，看着一旁随行前来的军医说道。 “死亡鉴定出来了，那小子是自己摔死的，和你没关系，嘿嘿嘿！！！” 说完，李大龙没有再给张卫国开口的机会，扭头就上了车。旁边的战士过来轻声在张卫国耳朵边凑活着说道。 “多大点事啊张教官，这种畜生死就死了，哪里值得您再挨一顿处分啊！走走走，今天这功劳可不小，咱们回去吃庆功宴！！” .......... 黑龙城，军区医院。 几天后，阳光透过蒙着冰花的玻璃窗，洒在安静的病房里，带着一丝暖意。 徐若琴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亮晶晶的。她隆起的肚子在薄被下勾勒出圆润的弧度，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张卫国坐在床边的小马扎上，笨拙地削着一个冻梨。 他动作很慢，很仔细，好像手里捧着的不是冻梨，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慢点削，别割着手。”徐若琴轻声说，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左小臂上。那纱布很干净，但底下透出的药味还是隐隐可闻。 “没事儿，皮实。”张卫国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把削好的一块梨肉递到她嘴边，“尝尝，甜着呢。王婶特意送来的，说是捂软乎了。” 徐若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冰凉清甜的汁水在嘴里化开，一直甜到心里。 她看着张卫国，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有些扎眼，眼窝也陷下去一些，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沉静、踏实。 “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她轻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