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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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出来，夕阳已将天边染成橘红。我没有直接回生产队的土坯房，而是捏着写有地址的纸条，循着记忆和小姨之前的描述，走向位于大南门附近的小姨家。 眼前的景象与他前世对比此地繁华商圈的记忆截然不同。街道两旁虽有些许商铺，却门可罗雀，橱窗暗淡，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行人也多步履匆匆，面色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为生计奔波的疲惫。 小姨家在一个拥挤的四合院里。院子不大，却住了好几户人家，显得有些杂乱，但打扫得还算干净。她的房间位于院子东侧。我到达时，院门虚掩，院内静悄悄的，只有一位老太太在角落默默拣着野菜。小姨的房门上挂着一把锁——她还没下班回来。 韩浩便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安静地等待。直到六点半，天色几乎完全暗下来，院门外远处才传来一阵说笑声。只见小姨张秀兰推着一辆旧自行车进来，车把上挂着个布包。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穿着工装、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子（想必是姨夫），以及两个年纪尚小、蹦蹦跳跳的孩子，一男一女。 “浩子！”小姨一眼看到坐在台阶上的韩浩，又惊又喜，连忙放下车子走过来，“你怎么过来了等了多久了吃饭没” “小姨，我刚到没多久。”韩浩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来是想跟您说，准考证领了，后天就开始考试，连考三天。学校离这儿近，我想……能不能在您这儿借住几天考完我就回去。” “哎呀！这是正事！当然能住！快进屋快进屋！”小姨一听是高考的事，立刻重视起来，一边开门一边招呼，“正好，让你姨夫去工友那儿挤挤，你跟你表弟睡外间铺板，我跟丫头睡里屋。” 姨夫也憨厚地笑着点头，没有任何不满。一家人很快忙碌起来，生火做饭。虽然只是简单的糊糊和窝头，配一小碟咸菜，但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和难得的团聚氛围。小姨不停地给韩浩夹咸菜，询问复习情况，眼神里满是鼓励。两个小家伙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据说要考大学的表哥。 这一晚，韩浩睡在并不宽敞甚至有些硌人的铺板上，听着身旁表弟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却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这种来自亲人的、质朴无私的接纳与支持，是他前世在冰冷的资本博弈中从未体验过的。 第二天一早，韩浩辞别小姨，先赶回了生产队。他径直去了张婶家。 “婶子，还得麻烦您个事。”韩浩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考试当天，从这儿往城里跑太耽误工夫，我想借王斌叔的牛车用一天，早上接送一下，您看……” “考大学是头等大事！这有啥麻烦的！”张婶一听，二话没说就拍板，“你放心，老王那边我去说！保证误不了你的事！浩娃儿，你就安安心心去考！队里等着你的好消息哩！” 考试第一天，清晨。王斌叔果然赶着牛车准时等在了门口。我坐上牛车，在晨曦微露中，再次向着太原五中进发。这一次，心情不再是之前的迷茫与沉重，而是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决战意味。 到达五中考点，远处有个身影在眺望，走到近前才发现是小姨 我赶紧跳下牛车连忙走上前去 “小姨，你咋这么早就来了”我激动的望着她，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为我鼓励加油 “浩儿，今天是你的人生大事，我代表姐姐姐夫给你鼓励加油，本来那你姨夫也要来，但今天临时被工友叫走了，厂里有急事”小姨也很激动高兴的说着，好像自己的儿子在高考 “小姨，你等等 王叔还在等着”小姨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等着，赶紧从口袋里掏出5毛钱塞到王叔手里。 “他大哥，谢谢你 送浩儿过来”王叔好像不太善于表达，“不用 不用 不用”他俩推诿了几下，王叔败下阵来，拿着钱打了声招呼就往回走。 校门口有老师拿着喇叭在喊“考试时间还有30分钟了，请学生有序进入考场”连着喊了三遍 “小姨，那我先进去了” “去吧，好好考， 小姨 相信你一定会考个好成绩”说着关切的磨挲了我的双手。我跟小姨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校门。 校园内已是人头攒动。气氛比前几日领取准考证时更加肃穆和紧张。学生们攥着准考证和文具袋，有的还在最后默诵，有的则紧张得脸色发白。我找到自己的考场——高一二班，并非他熟悉的本班教室。他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走了进去。 找到座位坐下，环顾四周，尽是陌生而紧张的面孔，只有两个同班同学。监考老师神情严肃地宣读考场规则，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考生的心上。 试卷发下来了。 第一科，语文。 当韩浩看到作文题目——《从“我学习了教员着作以后”和“一位革命前辈的事迹鼓舞了我”中任选一题》时，心中微微一凛。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所处的时代。他摒弃杂念，选择了后者，迅速在脑海中搜寻着原主记忆里看过的《红旗飘飘》、《星火燎原》等读物中的英雄事迹，结合自己的理解，开始构思。他力求情感真挚，立场鲜明，避免任何出格的观点。 紧接着是文言文翻译。第一段关于江上商人避风的实用技巧，文字浅显，他轻松译出。但第二段却让他精神一振：“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艰，乌有不行而能知者乎披五岳之图，以为知山，不如樵夫之一足；谈沧溟之广，以为知海，不如估客之一瞥；疏八珍之谱，以为知味，不如庖丁之一啜。” 这充满实践出真知的哲理古文，仿佛是对他两世人生的精准注脚！前世他坐拥海量金融数据图表，自以为掌控市场，最终却一败涂地，岂不正是“披图知山” 今生他脚踏实地，从最基础的课本啃起，亲身实践，方才真正触摸到知识的脉络！心有所感，下笔如有神，翻译得既准确又传神。 下午的数学，更是韩浩的强项。二项式展开求系数、解对数方程、求函数定义域……这些题目在他经过深度梳理的数学体系面前，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他笔下飞快，演算流畅，甚至能感受到一种解题本身带来的、纯粹的逻辑美感。提前近半小时便已完成并检查完毕。 接下来的物理、化学，虽有难题，但大多在他整理的“知识宝库”覆盖范围内。那道凹面镜成像的光路题，他清晰地画出了三条特殊光线，准确确定了像距；关于木料重心称量的题目，他巧妙运用杠杆原理，列出了平衡方程；甚至氢原子电子轨道半径的计算，他也一步步推导，将各个物理量单位统一，最终得出了合理数值。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拿不准的是政治。尽管他拼命回忆和背诵了各种社论、文件要点，但有些论述题的回答，他总觉得自己的表述不够“标准”，不够“铿锵有力”，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膜。他只能尽量做到观点正确，论述完整。 三天考试，倏忽而过。 每天晚上，小姨家总会有一盏灯和一口热饭等着他。他穿梭于考场、小院两点之间，心无旁骛，将全部精力倾注在那一张张试卷上。 最后一场考完，交上试卷的那一刻，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他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夕阳的光芒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校园里瞬间炸开了锅，对答案的、欢呼的、懊恼的、哭泣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巨大的、宣泄般的声浪。我默默地穿过人群，没有参与其中。 结果如何，他已尽力。剩下的，交给时代去评判。 他只想快点回到小姨家，好好睡一觉。 他的高考征程，暂告一段落。但人生的征程，仿佛才刚刚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