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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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因我高考生产队书记李宝明来我家两趟，除了关心我的身体状况，也看到我刻苦学习一直没提劳作的事，村里别人也不说啥，虽然时有议论但大家的心里还是同情我的。 现在高考已经完毕，我深知自己不是干活的料，但我不能让大家伙看轻是我。我也需要付出自己那一份。生存是第一位的。他必须下地干活，挣取那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工分（注：生产队时期记录社员工作量和分配收入的单位）。 我考完没去向小姨告别就回到了郊区生产队的那个小院。 第二天一早我就等在了张婶家门口，村里其他家的人也不认识，到底去哪干活也没有头绪，用什么农具也不知道，只能跟着张婶一家去地里了。 “浩娃儿，你怎么在这坐着，快起来进屋别着凉”不知何时张婶家院门打开了。我没客气站起来就进了屋内，姨夫高建设和高旭叶都已起来正在收拾床铺。 我坐在客厅的餐桌前等待，不一会大家收拾利索，一起向地头出发，路上时不时从别的路口出来几个人，一起汇成了下地大军。 然而，我很快就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绝非干农活的料子。前世他是穿梭于写字楼的金融从业者，今生原主也是个埋头读书的学生，这双手握惯了笔杆，却难以娴熟地挥舞锄头。一天劳作下来，腰酸背痛，效率低下，挣到的工分仅够勉强糊口。巨大的落差感和无力感，时常在夜深人静时侵袭而来。 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黢黑的屋顶，他无数次地复盘自己的两世人生。 前世，他毕业于山西大学经管院经济学专业，一出校门便进入一家投资管理机构，在资本的浪潮中看似如鱼得水。直到疫情困居，在网上结识了那个带他踏入币圈的“导师”黄庭岳。对方用一年时间炒比特币赚取“一个小目标”的神话，让他目眩神迷。经过三个月软磨硬泡，他终于拜师成功。 初期是顺利的，拿自己攒下的二十万积蓄，凭着一点小聪明和所谓的“内部消息”，半年内竟真的滚雪球般赚到了人生第一个一百万。那时他觉得财富自由触手可及，未来尽是坦途。以至于当黄庭岳笃定地告诉他三月底将有一波从9万直冲10万美元的拉升行情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全部身家甚至加上杠杆，在9.4万美元的低点冲了进去…… 之后的一切，便是万劫不复。爆仓，归零，脑溢血，死亡，重生。 而那套曾和女友涵涵一起看过、承载着无数对未来憧憬的200平学区房，也彻底成了镜花水月。 这些记忆如同刻在灵魂里的伤疤，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但也正是这些失败，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拥有什么：超越时代数十年的经济学知识、金融操作经验、对比特币等未来风口的确切认知、对国家政策大势的宏观了解、以及对无数未来会崛起的知名品牌和商业模式的先知…… 这些认知，任何一项放在后世，都足以让他轻易攫取巨额财富，买房置业，甚至通过加盟某个未来巨头而实现财务自由。 然而，这里是1961年。 他痛苦地发现，自己那一身“屠龙之技”，在这个时代竟毫无用武之地！ 没有私营经济，一切商业活动被严格禁止；物资极度匮乏，实行严格的计划配给制，买什么都需要批条（注：计划经济时期购买紧俏物资所需的批准条子），个人几乎没有自主交易的空间；他不是国营大厂，几乎没有任何调动资源的可能。 出路在哪里 难道真的只能苦苦等待高考结果，然后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一纸录取通知书 即便考上了，未来的路又该如何走去上海碰碰运气或者，如果情商足够高，去北京，考入北大清华，结识未来的各方大佬，为自己铺就一条金光闪闪的仕途 想到“情商”二字，韩浩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前世他就是因为情商堪忧，与顶头上司大吵一架后愤而辞职，才在事业上升期戛然而止，转而投身币圈险路。这一世，难道就能脱胎换骨 思前想后，一条看似最笨拙、却可能是眼下唯一可行的道路浮现出来——图书馆。 对！去图书馆！ 既然外在的环境无法提供实践的机会，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内积蓄力量。虽然时代的理论知识与他掌握的相去甚远，但管理的思想、记账的逻辑、乃至英语这样的工具技能，其基础是相通的。他需要了解这个时代的经济是如何运行的，企业的管理模式是怎样的，会计记账准则与后世有何不同……哪怕只是为了将来能看懂报表，理解计划经济的运作逻辑！ 还有英语！这门打开外部世界的钥匙，绝不能丢。必须重新捡起来，每天练习！ 想通了这一点，我仿佛在浓雾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他不再纠结于现实的困顿，而是开始为一场更为漫长的远征做准备。 本周的六日两天图书馆免费开放，他找到了张婶，难得地赊了点人情，想借些本地粮票去城里。 “婶子，我想去省图书馆看看书，长点见识。您看……” 张婶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转身从炕席下摸索出一个小布包，拿出几张皱巴巴的本地粮票和几毛钱塞给他：“浩娃儿，你是干大事的人，地里活计确实委屈你了。去吧，学问不嫌多，家里有啥事，婶子还能顶一阵。” 怀揣着那点珍贵的粮票和毛票，我再次踏上了进城的路。这一次，目的地不再是学校，而是坐落于文瀛湖畔的山西省图书馆。 那是一座具有苏式风格的老建筑，庄重而肃穆。馆名由文坛泰斗郭沫若亲笔题写。走进阅览室，高大的书架顶天立地，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芬芳。这里的气氛，与外界物资的匮乏形成了另一个维度的对比——知识的富集地。前世是一栋四层体育馆式的建筑，好像坐落在长风商务区。去过一次印象不太深刻。 管理员是一位戴着老花镜、神情严肃的中年人。我小心翼翼地递上身份证明，办理了简单的阅览手续。 “同志，我想找一些关于工业企业管理和财务会计制度方面的书，还有最新的《人民日报》、《山西日报》合订本，请问在哪里”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虚好学。 管理员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他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于一个年轻人会看这些，但还是指了指方向：“经济类的在那边第三排。报纸合订本在报刊区，需要登记查阅。” 我道谢后，走向那排书架。抽出的书籍，纸张粗糙发黄，散发着霉味。他翻开一本《国营工业企业管理工作条例》，里面的内容让他瞬间感受到时代的隔阂：强调政治挂帅、计划指令、厂长负责制……与他所知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相去甚远。会计记账方式也是古老的苏式账本，科目设置繁琐而刻板。 但他没有气馁，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矿工，开始在这些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文字中挖掘可能存在的“金粒”。他强迫自己理解这套运行逻辑，寻找其中可借鉴的管理思维和细节。同时，他也密切关注着报纸上的每一则经济新闻和政策动向，试图将宏观叙事与微观管理联系起来。 他还找到了几本磨损严重的英语语法书和简易读物，如获至宝。 第二天开馆不久，他便准时出现，占据一个靠窗的座位，一边啃着自带干粮，一边沉浸在书海之中。上午钻研管理会计，下午啃读报纸政策，早晚则雷打不动地背诵英语单词和课文，低声朗读。这次自己做了很多准备，把自己的笔记本带了过来。顺便跟大队书记李宝明请了两天假，理由是学校需要我们估分。 周围的读者多是学者或年纪较大的工作者，对他这个埋首于“枯燥”专业书籍的年轻人投来好奇和赞许的目光。他也恍若未觉。 这个过程枯燥、艰苦，甚至有些徒劳的意味。那些知识似乎短期内毫无用处。但韩浩却甘之如饴。因为他知道，这是在打磨武器，是在熟悉一片全新大陆的游戏规则。他是在为未来——无论那未来是继续求学、还是等待时机——积蓄着每一分可能的力量。 窗外的文瀛湖水波光粼粼，室内的青年心无旁骛。 书页翻动的声音，笔尖划过的沙沙声，以及那低沉的、磕磕绊绊的英语诵读声，交织成一曲孤独却充满希望的奋进之歌。 他知道，路，还在脚下。而第一步，就是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