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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四是我们这一片最先搞工地的，鸡公寨几十个后生都跟着他包工程，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喽！” 郑志平骂骂咧咧：“这狗日的有个坏毛病 —— 怕开春后没人跟他干，就爱押着工钱不发。嘴上喊着‘甲方押我的钱，我也得押你们的’，屁！” “以前一个人押一两千，大家也懒得计较，毕竟还要靠他揽活。可今年他押得太狠了，我们寨子里一共被押了十二万多，平均每个人六千往上，这谁能忍” “我们明年本来就不打算跟他干了，想转去福建跟个老板干，哪晓得嘴巴没关严，被张老四晓得了，这钱他就打算赖着不给！” “人来人去是自由的，他没资格拦着。” 郑遐语气笃定，“私自扣工人工钱，这是违法。” “有啥法子咯老家人搞工程都这套路，总爱留个尾巴，不把账结干净。” 郑志平叹了口气。 郑遐追问：“他也押自己寨子里人的钱” “不押！” 郑志平说，“这狗日的只欺负外寨的！遐娃，就我们两个上门，张老四肯定不买账，要不要我打电话回寨里喊人” “莫喊！” 郑遐立马制止，“我们是去要钱，不是去打架。你一喊人，万一动手打起来，就成了群殴，真闹成群体事件，我们两个都要担责任。” 郑志平眨巴着眼睛：“那万一我们被他们打出来咋办遐娃，你也是乡里出来的，晓得老家人的脾气，遇事就爱动手解决，打得赢的是大滴！” “他真敢动手，那他就是肇事者，出了后果，他得负法律责任。” 郑遐说。 郑志平哭丧着脸：“你讲的这一套在大城市管用，在我们这山旮旯里没用！到时候白挨顿揍，还没人管！” 郑遐笑了：“你还怕打架在部队你不也是训练尖子” “尖子个卵！我就是力气大些，举炮弹还没你厉害，打架顶多能撂倒两个普通人。” 郑志平挠挠头，“我是替你担心！我烂命一条，怕个屁！我晓得你能打，但我们两个架不住张老四人多势众啊。” “你带那么漂亮的老婆回来过年，要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多不好看晓得不” 郑遐被他逗笑：“我只问你，打赢了，张老四就会给钱” “那得打服他才行！鸡公寨的人都是蛮子，力气大、不怕死的多得很。” 郑志平话锋一转，“我是怕事后警察来找麻烦，你是回来过年的，影响不好。” 郑遐心里叹气 —— 你他妈的在派出所把我的底都兜出去了，这会儿才想起影响不好 “管不了那么多，先把钱要回来再说！” 捷达车拐过一道山弯，崎岖山路换成了平坦村道，眼前豁然开朗 —— 一大片吊脚楼依山而建，炊烟袅袅，鸡公寨到了。 …… 巧得很，张老四家今天也在杀年猪，院子里闹哄哄的，比赶场还热闹。 张老四家一看就是村里的有钱人 —— 不是寨子里常见的老式吊脚楼，而是白墙红瓦的大院子，院墙都砌得齐整。 院子中央摆着个大木盆，一头刮得干干净净的大白猪躺在上面，还冒着热气；旁边支着一口大铁锅，开水咕嘟咕嘟沸腾着，几个汉子正忙着褪毛。 院子角落里停着好几台车，一台丰田霸道，一台现代 ix35，啧啧，这张老四是真发了点财滴！ 捷达车一停，院子里的喧闹立马停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郑遐和郑志平，鸦雀无声 —— 鸡公寨的人，没几个不认识郑志平的。 过了几秒，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 “平娃这狗日的，又来要账喽！” “上次没被打服，这又还阳了” “旁边那个伢子是哪个有人认识啵” “不晓得，就两个人，怕个卵！” 也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小时候在学堂和郑遐打过交道，依稀记得他的模样，试探着喊：“喂，你是岩田寨的遐娃子啵” 郑遐应道：“是滴。” “噢，好久不见了，听到讲你去当了‘粮子’” 湘西人把当兵的叫 “粮子”—— 自古以来，湘西山里年轻人想谋出路、挣口饭吃，就当兵扛枪，久而久之，“粮子” 就成了大头兵的俗称。 郑遐一听有熟人，心里松了口气 —— 有熟人搭桥，事情应该好办些。 他笑着摆手打招呼：“是滴！你们是哪个” “我是庆娃，这是毛坨！” 三两个汉子笑着走过来，递烟给郑遐，“还记得我们啵小时候一起在晒谷场滚铁环摔腰子滴！” “摔腰子”也是湘西土话，意指：摔野跤。 郑遐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一口地道的乡音，完全是个湘西土家族伢子的做派：“咋不记得！弟兄几个过得还好吗” “好个卵！混口饭吃。” 一个黑瘦汉子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遐娃，听讲你在部队当官了当多大的官啊” “鼻屎大的官，就是个打杂的，不值一提。” 郑遐喷出一口烟。 这会儿郑志平学乖了，不敢替郑遐吹牛，在一边没吭声。 院子里的人都不傻，见郑遐跟着郑志平来，立马就明白是来干啥的。 一个胖子冲着郑志平喊：“平娃，今天四哥家杀年猪，进来搞几杯酒噻！莫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大过年的，图个喜庆！” 郑志平瓮声瓮气地怼回去：“莫给老子灌迷魂汤！喊张老四出来！你们鸡公寨杀年猪喝酒，我们岩田寨的连汤都喝不上，哪有心情陪你们喝！” 旁边一个汉子连忙打圆场：“算了算了，大过年的，莫提那些糟心事。既然来了，就先喝酒，有啥事先过完年再说！” “明年还不是要一起做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莫再搞事了，平娃。” 几个闲汉也跟着劝，“打架你们又打不赢，算哒。” 郑遐好气又好笑，你听听！少数民族他妈的就是这个路数，打得赢是讲道理的前提条件。 郑志平梗着脖子，火气上来了：“张老四不押你们寨子里人的钱，专押我们岩田寨的，这就是不讲道理！我不是来搞事的，我就是来拿钱的！” 话音刚落，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半老倌子，约莫五十岁上下，腰杆挺挺的，眼神精亮。 他慢悠悠地说：“平娃，老四不想见你，你还是回吧。今天张家杀年猪，莫坏了人家的好事。” 郑志平赶紧凑到郑遐耳边，小声嘀咕：“这老东西最坏！是张老四的军师，还兼着会计，叫张葛亮 —— 自吹自擂说自己是诸葛亮，帮张老四干了不少烂事。押工钱就是他出的鬼点子！” 郑遐保持着客气，对着张葛亮说：“老叔，劳烦你喊张老板出来，我们找他谈点事，不耽误你们杀年猪。” “诸葛亮”上下打量了郑遐一番，眯着眼问：“老四有没有欠你的钱” “没有。” 郑遐如实回答。 张葛亮笑了笑，语气带着点嘲讽：“这么说，你是来主持公道的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