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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的春天,武所的气氛似乎紧张起来。国民党军队加紧了对苏区的围剿,县城外的枪炮声时远时近,让这座群山环抱的小城终日笼罩在不安之中。市集比往年冷清了许多,就连往日里熙熙攘攘的南门街,如今也只见零星几个赶早市的乡人,低着头匆匆来去。济仁堂也显出了几分萧索。药铺门口悬挂的辟邪艾草已经干枯发黑,却无人更换。柜台上的灰尘积了薄薄一层,药柜的铜环也失了往日的光泽。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药铺学徒佛生就已经起来捣药。石臼发出的沉闷撞击声在空旷的铺面里回荡,反倒衬得四周更加寂静。佛生今年才十六岁,来济仁堂不过两年,却已是药铺里最得力的帮手。他是个孤儿,被傅鉴飞收留后,便以店为家,做事勤勉。 “轻些,佛生,先生还在歇息呢。” 一道温和的女声从后堂传来,随即门帘被掀起,走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她穿着深蓝色土布旗袍,外罩一件半旧灰色毛线开衫,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虽不施脂粉,却自有一股端庄气质。这便是济仁堂的女主人林蕴芝。 佛生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站到一边:“师娘,我知错了。只是今日要配的药不少,我想着早些准备。” 林蕴芝望了望冷清的街面,轻轻叹了口气:“如今这光景,哪还有多少病人上门。你慢慢做,不着急。”她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傅鉴飞已经卧病半月有余。起初只是偶感风寒,吃了几帖药不见好,反而日渐沉重。请了县城里几位西医来看,都说是积劳成疾,需静心调养。可时局如此,药铺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傅鉴飞心中郁结,病情反反复复,不见起色。 “先生今日可好些了”佛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蕴芝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道:“你去准备早膳吧,我这里看着。” 佛生应声退下后,林蕴芝独自站在柜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盘。这算盘曾是傅鉴飞最爱不释手的东西,每日打烊后,他都要将一日收支细细核算。如今珠子已经蒙尘,就像他们日渐黯淡的生活。 “姐姐来得真早。”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蕴芝不必回头,便知是谁来了。 钟嘉桐提着一个小竹篮迈进门来,她不到三十年纪,穿着一件淡紫色碎花旗袍,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乌黑的头发烫着时兴的卷儿,脸上薄施脂粉,在这灰蒙蒙的清晨里,像一抹突然亮起的霞光。 她是傅鉴飞的外室,住在城西的一处小院里,平日里并不常来药铺。但自从傅鉴飞病倒后,她来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你来了。”林蕴芝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两个女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默契,既不过分亲热,也不至失礼。这些年来,她们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在武所县城这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里,成为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也相安无事。 钟嘉桐将竹篮放在柜台上,掀开盖布,露出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糯米团子:“我早起做的,想着鉴飞爱吃,就带了些来。他今日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夜里咳嗽得厉害,天快亮时才勉强睡下。”林蕴芝看了看糯米团子,语气缓和了些,“你有心了。” “我听说西山灵洞寺的签文很灵,不如我们去求个平安签”钟嘉桐突然提议道,眼中闪着期待的光,“整日守着这药铺,也闷得慌。出去走走,或许心情能开朗些。” 林蕴芝近日确实迷上了拜佛,经常去城外的寺庙烧香。听了这话,她明显有些心动,但仍犹豫道:“鉴飞还病着,我这一走...” “有佛生看着呢,况且我们晌午前就回来了。”钟嘉桐劝道,“姐姐这些时日憔悴了不少,也该出去透透气。” 林蕴芝终于点了点头:“也好,我正好想去寺里为鉴飞点盏长明灯。” 二人简单交代了佛生几句,便相偕出门。清晨的武所县城刚刚苏醒,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反射着熹微的晨光。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还没有开门,只有早点铺子冒出袅袅炊烟,为这座忧患中的小城增添了几分生气。 出了城门,向西而行,是一条蜿蜒的山路,直通西山灵洞寺。山路两旁,杜鹃花开得正盛,一簇簇如火如霞,与山间苍翠的松柏相映成趣。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暂时让人忘记了世间的烦恼。 “这花开得真好。”林蕴芝轻声道,语气中有了几分轻快。 “是啊,春天总算来了。”钟嘉桐应和着,随手折了一枝杜鹃,别在衣襟上。 走了一段路,两人在一处凉亭稍事休息。从亭中望去,武所县城尽收眼底,城墙蜿蜒如带,几处炊烟袅袅升起,远山如黛,云雾缭绕。 “记得我刚来武所那年,也是春天,这山上的杜鹃开得没现在这么好。”钟嘉桐望着远处的景色,忽然说道。 林蕴芝没有接话,但她知道钟嘉桐说的是六年前。那时钟嘉桐才十九岁,是邻村的女子,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被林蕴芝收来做帮手,也悄悄地做了傅鉴飞的外室。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这么多年了。”钟嘉桐轻叹一声,转过头来看向林蕴芝,“姐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钟嘉桐犹豫片刻,低声道:“我听说,城外不太平。前天有从北边来的客人说,洪山那边打了一仗,死了不少人。这仗要是再打下去,恐怕武所也难安稳了。” 林蕴芝的脸色凝重起来:“鉴飞也担心这个。他说国民党军队虽然现在占优势,但红军熟悉山地,不会轻易认输。这仗有的打呢。” “那药铺的生意...”钟嘉桐欲言又止。 “一天不如一天了。”林蕴芝摇摇头,“好些药材都进不来,价格飞涨。鉴飞又心善,对穷苦人家只收本钱,有时甚至分文不取。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钟嘉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林蕴芝:“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钱,姐姐拿去应应急。药铺不能倒,鉴飞的病也要治。” 林蕴芝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去接。这两个女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那是共享一个男人所产生的微妙距离。钟嘉桐这一举动,无疑是在试图跨越这条界线。 “这怎么行,你自己也不宽裕。”林蕴芝推辞道。 钟嘉桐执意将钱袋塞进林蕴芝手中:“姐姐就别见外了。这些年来,若不是飞哥照顾,我不知会流落何处。如今他病着,药铺有困难,我出份力是应该的。” 林蕴芝摩挲着手中的钱袋,感触良多。她终于轻声道:“其实,鉴飞经常提起你。他说你表面上看着娇气,实则心性坚韧,比许多男子还有主见。” 钟嘉桐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番话,一时怔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林蕴芝继续道:“那年你爷爷病重,你需要钱救人,都不得已。” 山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亭边的竹林沙沙作响。钟嘉桐别过脸去,许久才低声道:“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明白你的难处。”林蕴芝语气平和,“这世道,女人生存不易。你我有各自的缘法,也各有各的苦处。” 钟嘉桐转过头来,眼中已有泪光闪烁:“我知道姐姐对我好。” “我要谢谢你,让鉴飞试过了一段开心日子。”林蕴芝诚实地说,“即便没有你,也可能会有别人。鉴飞这样的男人,在武所县城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她停顿了一下,望向远方的群山:“再说,这些年来,你从来都没有提出什么别的要求,没有挑战过我正室的地位。这份尊重,我记在心里。” 钟嘉桐用指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我自知身份,不敢有非分之想。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已是万幸。” 两人沉默了片刻,山风在亭外呼啸,却吹不散亭中渐渐融洽的气氛。 “鉴飞的病,我真的很担心。”钟嘉桐终于将话题引回最初的目的,“你看他是真的只是劳累过度,还是...” “你也有这种感觉”林蕴芝压低声音,“我总觉得他心事重重,不只是为药铺的生意发愁。” 钟嘉桐点点头:“前天我去看他,他睡着时眉头都紧锁着,像是有什么极大的忧虑。而且我注意到,他药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上了锁。” 林蕴芝神色一凝:“你也发现了那个抽屉平时他从不让别人碰,就连佛生打扫时,他都要亲自盯着。” “会不会是和外面的局势有关”钟嘉桐凑近些,声音更低了,“我听说,济仁堂有时候会接待一些‘特殊’的病人。” 林蕴芝没有立即回答,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在国共对峙的闽西山区,很多药铺和医生都不得不选边站,或者至少与双方都保持某种微妙的联系。傅鉴飞一向坚持医者仁心,不同政治,但在这乱世中,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上月有个受伤的年轻人深夜来求医,鉴飞亲自为他诊治,还留他在后院住了一晚。”林蕴芝终于开口,“那人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但言谈举止不像一般人。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钟嘉桐倒吸一口凉气:“是那边的人” 林蕴芝摇摇头:“鉴飞什么都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很紧张。那之后,他就有些心神不宁。” 两人相视无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在武所县城这样的小地方,一旦和政治扯上关系,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国民党当局对“通共”的惩罚极为严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所以他的病,恐怕不只是身体上的。”钟嘉桐轻声道。 林蕴芝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可是问他,他总说没事,让我别瞎想。男人啊,总以为把担子一个人扛着,就是对家人好。” “或许我们可以从佛生那里打听一下。”钟嘉桐提议,“那孩子老实,不会说谎。” 林蕴芝沉吟片刻:“也好,回去我问问看。不过佛生口风很紧,对鉴飞忠心耿耿,不一定问得出什么。” 休息够了,两人继续向山上走去。越接近灵洞寺,山路越陡,香客也渐渐多了起来。乱世之中,求神拜佛的人反而多了,仿佛在那袅袅香烟中,能寻得一丝心灵的慰藉。 灵洞寺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处天然洞穴前,已有数百年历史。寺不大,但香火鼎盛,尤其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前来祈求平安的人络绎不绝。 林蕴芝和钟嘉桐在寺前的香炉里敬了香,又到大殿跪拜祈福。林蕴芝尤为虔诚,在每尊佛像前都三跪九叩,为傅鉴飞点了一盏长明灯,又捐了一笔不小的香油钱。 “求菩萨保佑鉴飞早日康复,保佑济仁堂平安渡过难关。”她跪在蒲团上,闭目低语,神情专注而虔诚。 钟嘉桐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她从不信神佛,认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看到林蕴芝如此虔诚,她也不由得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从大殿出来,两人到侧殿求签。林蕴芝摇出一支签,赶忙去找师父解签。钟嘉桐则在寺中随意走走,欣赏着古老的建筑和雕刻。 在寺后的放生池边,她意外地遇到了一个熟人——县城杂货铺老板的妻子。那妇人见到钟嘉桐,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暧昧的笑容:“钟姑娘也来烧香真是巧了,刚才我还看到傅太太呢。” 这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一个外室,竟然和正妻一同出现在寺庙,着实令人玩味。 钟嘉桐不卑不亢地回道:“王太太也来祈福如今这时局,多拜拜佛总是好的。” 那妇人凑近些,压低声音:“听说傅大夫病得不轻我们当家的还说要去看望呢。济仁堂可是我们武所的一块招牌,倒不得啊。” 钟嘉桐心中不悦,但面上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劳您挂心,先生只是劳累过度,静养些时日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妇人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要说傅大夫也是,家里有您这样的如花美眷,外头还...哎哟,你看我这张嘴,该打!” 这话明显是在挑拨离间,暗示林蕴芝年老色衰,不如钟嘉桐得宠。若在平时,钟嘉桐或许会暗自得意,但今天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这妇人面目可憎。 “王太太说笑了。”钟嘉桐神色冷淡下来,“先生对姐姐一向敬重,济仁堂全靠姐姐打理才有今日。我不过是个闲人,偶尔去陪先生说说话解闷罢了。” 那妇人见挑拨不成,讪讪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钟嘉桐站在原地,望着池中游动的锦鲤,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在这些所谓的“正经人家”眼中,她永远是个不入流的外室,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表达对傅鉴飞的关心,都要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林蕴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中拿着一张解签的黄纸,面色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钟嘉桐迅速整理好情绪,转身笑道:“看看这池中的鱼,倒是自在。姐姐求得什么签” “上上签!”林蕴芝难得露出笑容,“师父说鉴飞这次有惊无险,很快就会好转。还说我家中虽有波折,但终会逢凶化吉。” 看着林蕴芝发自内心的喜悦,钟嘉桐忽然觉得,或许神佛并非全然虚妄。至少,它们能给信众带来希望和力量。 下山的路轻松了许多。林蕴芝心情明显好转,话也多了起来,说了些傅鉴飞年轻时的趣事。钟嘉桐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都是她不曾了解的傅鉴飞的另一面。 “那时他刚接手药铺不久,年轻气盛,有一次为了一味药材的真伪,和县城里另一个大夫争得面红耳赤。”林蕴芝笑着说,“后来证明他是对的,但他反而主动去和那位大夫和解,说学术之争不应伤了和气。” 钟嘉桐想象着年轻时的傅鉴飞,不由得笑了:“这倒像是他的为人,表面温和,内里刚直。” “是啊,这些年来,他行医救人,从不问病家身份。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药,济仁堂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林蕴芝语气中带着自豪,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可是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报啊。” 快到山脚时,她们看到一队国民党士兵正在设卡盘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这几天查得特别严,听说是在搜捕共产党嫌疑分子。”林蕴芝低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如果傅鉴飞真的与红军有牵连,那济仁堂就危险了。 通过哨卡时,士兵仔细检查了她们的行李,盘问了几句,才放行。回到县城,已是晌午时分。 药铺里,佛生正在为一位老人抓药。见她们回来,他忙完手中的活,迎了上来:“师娘,钟小姐,你们回来了。” “先生可好些了”林蕴芝关切地问。 佛生神色有些怪异,低声道:“先生上午起来了一会儿,吃了点粥,又睡下了。不过...有客来访,正在后院等着呢。” “什么人”林蕴芝警觉地问。 佛生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是县党部的李秘书,带着两个人,说是来探望先生病情。” 林蕴芝和钟嘉桐的脸色都变了。县党部的人突然来访,绝非好事。 林蕴芝定了定神,对钟嘉桐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 钟嘉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好,有事让人去告诉我一声。”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尴尬,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出现。 临走前,她又不放心地补充道:“姐姐小心些,那些人不好应付。” 林蕴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钟嘉桐离开后,林蕴芝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一口气,向后院走去。佛生紧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师娘,李秘书他们来了有一会儿了,说要等您回来。” 后院客厅里,果然坐着三个男人。主位上的是县党部秘书李振源,四十岁上下,穿着中山装,头发梳得油亮。他旁边是两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神情严肃,目光锐利。 “李秘书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林蕴芝进门,客气地寒暄。 李振源站起身,假意关心道:“傅太太客气了。听闻傅大夫贵体欠安,特来探望。傅大夫是我们武所县的栋梁,他的健康关系重大啊。” 双方虚与委蛇地客套了几句,李振源话锋一转:“近来时局紧张,共产党活动猖獗,上面要求我们严加防范。傅太太也知道,药铺医馆最容易藏匿可疑分子...” 林蕴芝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李秘书说笑了,济仁堂一向守法经营,从不参与政治。鉴飞卧病多日,更是少见外客。” 李振源笑了笑,眼神却锐利如刀:“那是自然,傅大夫的为人我们是信得过的。不过,近日有传言说,济仁堂有时会接待一些‘特殊’的病人...”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蕴芝感到后背渗出冷汗,她强自镇定道:“医者父母心,来济仁堂的都是病人,我们一视同仁。” “好一个‘一视同仁’!”李振源抚掌笑道,语气中却无丝毫笑意,“傅太太不愧是傅大夫的贤内助,说话滴水不漏。不过...” 他故意拖长了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这个人,傅太太可曾见过” 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眉清目秀,但左边眉骨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林蕴芝的心沉了下去。她认得这个人,正是上月深夜来求医的那个年轻人。当时他发着高烧,肩部有枪伤,傅鉴飞为他处理了伤口,还让他在后院住了一晚。 “没见过。”林蕴芝听到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这是什么人” 李振源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共党分子,活跃在武所一带的交通员。我们收到线报,说他上月曾在这一带出现,而且受了伤。” 林蕴芝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以掩饰内心的紧张:“李秘书也看到了,鉴飞病着,我已经多日不过问药铺的事。若是平常,或许还能帮着留意,如今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振源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傅太太了。若是见到此人,务必及时报告,包庇共党可是重罪。” “一定,一定。”林蕴芝起身送客。 将李振源一行人送出门后,林蕴芝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佛生赶忙扶住她:“师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林蕴芝摆摆手,脸色苍白,“先生知道李秘书来的事吗” 佛生摇头:“先生一直睡着,我没敢惊动他。” 林蕴芝松了口气:“那就好,暂时别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她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县党部的人不会无缘无故上门,他们一定掌握了什么线索。济仁堂和傅鉴飞,都已经处在危险之中。 而此刻的钟嘉桐,并未直接回家。她绕道去了城西的一家当铺,将自己最后一件值钱的首饰——一对翡翠耳坠当了。然后她来到市场,买了一只老母鸡和一些滋补的药材,准备为傅鉴飞熬汤。 她不知道县党部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但她敏锐地感觉到,傅鉴飞的病不只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与外界越来越紧张的局势有关。作为女人,她无法改变这乱世,但至少可以尽力照顾好心爱的男人。 夜幕降临,武所县城渐渐安静下来。但在这一片寂静中,似乎隐藏着不安的暗流。济仁堂的两位女主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为同一个男人和不可知的未来忧心忡忡。 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沉默着,像巨大的谜题,无人能解。而更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枪响,提醒着人们,这个春天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