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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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毓瑶病了几日终于好转了，原先神采飞扬的形容如今透着憔悴，心里空落落地像丢了魂一样。春燕一直在近前伺候着，知道自家小姐的病根在哪，绞尽脑汁地寻着安慰的话，帮她宽心。
丁毓瑶此时正在用膳，手里捧着一碗燕窝粥，神情恹恹，春燕见状开口劝道：“小姐，你大病初愈，要多吃些，这样才好得快。”
“好不好的有什么用反正也没人在乎。”
“瞧小姐说的，小姐这一生病，园子里好多人都担心呢，柳公子更是三天两头往咱们翠屏阁里跑，就盼着小姐早点好起来。”
“柳公子”丁毓瑶心思动了动，“他来看过我”
“可不是嘛，都来了好几回呢。”
“那七老爷呢”
“呃，七老爷……七老爷太忙了，不过陈管家天天过来，还送了好多药材和补品。”
丁毓瑶听后神情一黯，随后又撅起嘴巴嘟囔道：“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她手里拿着调羹搅动着碗里的粥，脑子里想着蔷薇姑娘的一颦一笑，蔷薇姑娘每冲她笑一笑，她就把手里的调羹往碗底戳一下，心里恨恨地想到：不过是个妓子，奸商配，一对贱人。想到这，她眼睛转了转，对着春燕吩咐道：“柳公子平日读书习武辛苦得很，把这燕窝粥给他送一碗过去，男人家心太粗，日后他的饮食起居你多留意一些。”
春燕躬身应是，转身出去了。
丁毓瑶嘴角一翘，喃喃说道：“好男人又不止你一个，总有人配得上我。”
柳旭这几日很忙，忙到脚不沾地，除了每天清晨出早操能在室外待一阵外，其余时间她几乎都在杨珞的书房里，一边心里诅咒着杨珞早点见到她爹，一边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柳旭的工作效率很高，她一个人顶得上陈管家手下三四个伙计一起开工，这让杨珞和陈管家都很惊讶。原因不外乎两条：第一，这个时候的商业行为很简单，收入支出两条线，杨珞又财大气粗，很少发生借贷，也很少借钱给别人，或者说涉及到这方面的东西另成一套账簿，没有让她知道，柳旭便根据自己的习惯，把流水账改成表格，一项项核对起来既快又准，哪里出了差错查找也方便。
柳旭手里也有产业，当初她刚开始管家的时候，一看账簿就头疼，想让账房先生改成现代方式的记账格式，结果账房先生把账记得乱七八糟，不是多了就是少了，不是总数对不上就是有条目反复重记，不管她讲了多少遍，说得多详细，结果仍是一样的惨不忍睹，这让柳旭很是无语，对古人这种恪守陈规不愿接受革新的做事方式没有丝毫办法，最终只能自己妥协忍让，学会了古人的记账方式。杨珞现在倒是对她的方法很感兴趣，不过柳旭心里憋着气，不愿理他，不管杨珞如何询问，她都一哼了事，就是不告诉他。
至于第二个原因，那得要归功于柳旭在现代有一个极端热爱传统文化的老爸，除了让她学习古琴，还让她学了珠算，珠算班的老师教了她一整套的心算口诀，成效相当明显，任何人报的任何数，柳旭都能在眨眼之间得出结果，这让年幼的柳旭在当时很出风头，只可惜后来进入信息时代，珠算的作用越来越小，越来越不被人重视，又赶上柳旭青春叛逆，不再热衷于这些老掉牙的古董，她这项才能也被掩盖了起来，没想到如今竟然派上了大用处，虽比不上她鼎盛时期的水准，可也算得上是顶尖高手。这让她不禁感慨，老爸，你拼命让我学这些传统技艺，难道是算准了我将来会穿到古代，怕我万一找不到饭票，好歹也有一技傍身，不至于饿死吗爸，我现在相信你绝对是爱我的！
柳旭每算完一个州府的账目，就将自己查到的各种疏漏、错误一并汇总，写成条款拿给杨珞过目，杨珞按照柳旭列出来的条目一条条查证，果然如她所说，分毫不差，这让杨珞对这小丫头不免多了几分好奇。想当初他让柳旭帮他对账，无非是想给她找点事做，因为他发现只要这小丫头一闲下来，准保要惹出事来让他头疼，丁毓瑶的事让她忙了一阵子，也让她消停了一阵子，现在事情解决了，她不知道又该想出什么幺蛾子了，所以杨珞决定趁她还没开始动歪脑筋之前，先让她被其他的事缠住，只是没想到这结果却是大大出人意料。
这天晚上，已到了掌灯时分，陈管家进来向杨珞禀道：“老爷，晚膳已经备好，现在要摆膳吗”
杨珞闻言抬起头来：“摆膳吧，也不用去花厅了，就在这吃吧。”
陈管家躬身应是，不多时就见下人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将各色菜肴摆了满满一桌，随后又鱼贯而出，站在房外听着房中吩咐。
杨珞站起身来，对着仍旧打着算盘的柳旭说道：“先做到这吧，剩下的吃完饭再说。”
可柳旭连头都没抬，手里继续拨弄着算盘珠子，回道：“你先吃吧，我把手头这点做完再说。”
杨珞听完微微一笑，看向柳旭的目光也更加柔和，他曾以为这小丫头平时没有长辈管教，不知规矩不讲礼数，身上没有任何可取的优点，可这几天相处下来，发现她竟然十分敬业，对交到她手里的事情从不拖延应付，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达到最完善的结果。能够认真对待工作的人，应该得到别人的尊敬，这丫头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不知分寸，她分得清楚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拿来胡闹。杨珞突然发现他对这个小丫头了解得太少了，她的顽劣、大胆、不懂规矩并不是她的全部，还有更多的优点隐藏在这层表皮之下。杨珞越来越觉得这个小丫头有意思，也越来越有兴趣看一看她隐藏起来的真实的本性。
杨珞净了手，坐在饭桌旁，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慢慢品着，喝得有滋有味，等到他一碗汤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只听柳旭伸着懒腰叫道：“做完了，饿死我了。”然后三两步蹦到饭桌旁就要开动，却被杨珞拍掉手中的筷子，嗔道：“去，净个手再过来。”
柳旭听完忍不住皱眉，抱怨道：“我饿死了，先开饭吧。”
杨珞将她的手腕反过来，指着那一大团污渍，很是嫌弃地说道：“你自己看看，你还吃得下去”
柳旭皱着眉头看了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又不用手抓，吃完再说！”
说完拿起筷子直接奔着红烧鱼而去，被杨珞一把夺下，顺手往她脑袋上一敲，斥道：“说什么呢你看你哪里还有女孩子的样子”
柳旭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睁大眼睛呛声道：“你现在知道我是女孩子了你的所作所为有把我当成女孩子吗我还以为我是你们家养的一头驴呢，光让干活不给饭吃！”
杨珞气结，伸手又拿筷子往她头上一敲，说道：“谁不给你饭吃你整天嚷嚷我不给你饭吃，你哪顿少吃一口了再说了，你天天跟我待在一起，你是驴，那我是什么”
柳旭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抹坏笑说道：“一头不爱干活，只会叫唤的驴呗。”
杨珞鼻子都快被气歪了，再次拿起筷子往她头上敲，她却突然一扭身，飞快地离开饭桌，跑到一边洗手去了，留下杨珞一个人独自生着闷气，心里念道：“这才是她的真面目，是我想多了。”
柳旭净了手回来，拿起筷子就要开动，却又被杨珞拦了下来，指着面前的汤碗说道：“先不忙吃饭，把汤喝了，饿极了狼吞虎咽，对胃不好。”
柳旭闻言一愣，神情肃穆地看了杨珞一眼，一反常态没有出言挑衅，反而听话地捧起汤碗慢慢地喝起了汤，半天之后才幽幽说道：“你知道吗，你刚才说的话之前也有人对我讲过。”
杨珞没想到柳旭也有如此乖巧听话的时候，不禁心生好奇，问道：“是谁”
是柳旭的母亲！柳旭每次在外疯跑瞎闹，饿着肚皮回来的时候，母亲总是先给她盛上一碗热汤，每当她喝汤的时候，母亲口中便会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听不到了，却没想到从另外一个人的口中听到了这相似的话语。可是，她却不能告诉别人这心底的秘密，只淡淡地说道：“是一个非常疼爱我的老人家，只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杨珞自然不知道柳旭的秘密，只从这话里的意思，他头一个想到的是杨家四房的人，比如小丫头的外祖母江老安人，心里不禁感慨，这丫头对四房的感情当真是深厚，若不是出了后面的事，她也不至于一个人流浪在外，一想到这里，不禁又对她生出了些怜惜，而之前生的那些闷气也随之挥散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