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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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旭几个正愁眉苦脸，不知该怎样应对的时候，留在书院等候消息的安平跑了进来，交给柳旭一张字条，柳旭看完之后长舒了口气，对另外两人说道：“是石先生送来的，他替我解释了一番并且说服了四舅舅，我暂时可以不用回杭州了。”
另外两人一听也都舒展了眉头，郁闷焦灼的神情一扫而光，杨济更是大声叫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总算有人能镇得住我爹了，我刚才还担心老头子气血上头，会不会一把火把书院给点着了现在看来，双鹤书院还真是藏龙卧虎，能人辈出。表妹，这位石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这么大本事”
柳旭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嘴角直抽，一想到上次被杨珞戏弄，她就恨得牙痒痒，原本还想找机会报复回来，可是如今反倒又欠了他一份人情，柳旭心里有些不自在。
三个人中只有顾桐还算沉稳，向安平问道：“四老爷如今在何处”
“正和石先生在醉仙楼饮酒。”
喝酒
柳旭和顾桐顿时面面相觑，杨珞何时变得这么平易近人，好相处了
杨济却是不知道其中的蹊跷，说道：“能和我们家老头子聊到一处，这位石先生果然非比寻常，该不会他们之前就认识吧表妹，这位石先生籍贯是哪里啊可曾去过杭州”
“这……”柳旭一时语塞，她这才发现相较于杨珞对自己身世的了如指掌，她对杨珞实在是知之甚少，连他是哪里人士，家中人口多少都不清楚，不禁嘴角一撇，腹诽道：“又被他算计了，我将来要是被他卖了，没准还得夸他卖得好。”
四老爷在镇上歇了两日，第三天一早便要打道回府。柳旭想着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害得四舅舅风餐露宿，急急赶来，虽然火气大了些，终究是因为担心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心里不由得万分感慨，遂决定临走之时去给四老爷送行，顺便也认个错。
纵使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的面对四老爷时，柳旭心里还是万般不自在，扭扭捏捏地站在四老爷面前，双手绞在一处，低着头不敢吭声。
四老爷看着眼前一身男装扮相的外甥女，身材高挑，俊秀洒脱，若不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准会误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在府中怯懦胆小的模样心里不禁问道：“难道说我们以前真的没把这孩子教好吗要不然怎么她一出府竟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想到这里，四老爷幽幽叹了口气，对着柳旭温和地说道：“你这丫头是没把舅舅当亲人呢，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你若是想读书，咱们杨家哪里请不到好先生非得冒着风险跑到这里来若是有个差池，你今后还怎么见人你这后半辈子只怕永远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柳旭心里明白四舅舅是在替她担忧，哪里敢反驳半句，恭敬地垂手而立聆听教诲，待得四舅舅一番教训说完，才分外诚恳地说道：“四舅舅，这件事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家里人偷偷溜到书院去，更不该让济表哥替我隐瞒，等过些日子我就退学回家，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您心里要是生气，就打我两下，骂我两句，别再为难济表哥了。”
“你这孩子啊，就是心肠太软，都什么时候了还护着你表哥。你也不用替他求情，他要是但凡有点主心骨，也不会同意跟着你胡闹，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着调。等回去我就把他锁在家里，哪也别想去了，就在家里给我闭门思过，免得整日游手好闲的净惹事端。”
杨济就站在四老爷身旁，闻言整张脸立刻皱成了一团，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柳旭赶紧说道：“四舅舅，你就别为难济表哥了，他跟着我胡闹还不是被我缠的没办法说到底还是他心疼我，把我当亲妹妹对待，要不然他也不会每次看我受欺负都替我出头。”
杨济一听，霎时就要潸然泪下了，心里止不住地感慨：表妹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最看重他的人，有她这番话，哪怕被亲爹打成猪头他也没有怨言了。
柳旭一直替杨济求情，四老爷虽然嘴上不松口，可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们这些长辈终究是要走在她前头的，如果他们兄妹之间亲近，那日后这孩子也能有个依靠。
四舅舅又唠叨了一阵儿，劝诫柳旭谨言慎行早日回家，之后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顾桐，顾桐会意立刻走上前来，冲着四老爷躬身一礼，诚恳地说道：“学生见过四老爷。学生……学生……学生辜负了四老爷厚望，不该对四老爷有所欺瞒，学生深知这件事是学生做错了，并且错得很离谱，所以学生打算同柳旭一起退学回家，日后安心务农，不再踏进书院半步。”
顾桐说完，四老爷还没什么反应，柳旭先叫了起来：“顾桐，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可以退学回家你这么好的才华不读书要去做农夫，你脑袋被驴踢了”
顾桐看向柳旭，异常平静镇定地说道：“我本来就没有到书院就读的资格，是四老爷为我写了推荐信我才有幸来到书院，而这封推荐信是我依靠谎言得到的，有违君子之德，如今四老爷已经知道真相，我就不能再心存奢望继续享用不属于我的东西，退学回家是我应该做的。”
“你……你……你还真是块木头！”柳旭听完之后气得跳脚，指着顾桐的鼻子就要开骂。
四老爷拍了拍柳旭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对着顾桐说道：“犯了错是要受到惩罚，可是你以为仅仅是退学就能将你犯的错一笔勾销”
顾桐连忙躬身说道：“学生不敢，学生的所作所为不管四老爷用什么方式惩罚，学生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学生是觉得如果不离开书院，会让四老爷误以为学生不是真心悔过，依旧迷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个贪慕虚荣之人，学生希望这件事后能够做个堂堂正正的君子，所以想彻彻底底地与过去做个了断，因此才会如此决定。”
“你刚才说不论我用什么方式惩罚，你都没有半句怨言，可是出自真心”
“学生不敢有半句妄言。”
“那如果我让你入府为奴三年呢”
话音一落，所有人顿时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四老爷，柳旭更是惶恐地问道：“四舅舅，你不是说真的吧”
四老爷微微一笑，还未开口，顾桐已经颔首应道：“学生愿意。”
柳旭闻言抬手就是一掌直接拍在顾桐的脑门上，吼道：“你愿意什么愿意！你读书读傻了”随后向四老爷哀求道：“四舅舅，你要打要罚全冲我来，别为难我身边的人，他们都是被我拖下水的，罪魁祸首是我。四舅舅，你不知道顾桐的功课有多好，我能在书院里隐藏到现在全是他私下里替我补习讲解，我的功课才能跟得上进度，不然我早就被先生赶出书院了。他这么聪明上进，假以时日，将来必定会出人头地的。四舅舅你这时候让他入府为奴，等于是抽了他的脊梁，断了他的活路，四舅舅万万不可啊！”
四老爷听完神色不变，依旧问道：“顾桐，你可想清楚了我说的是让你入府为奴，你真的愿意”
顾桐点头应道：“学生刚才已经表明了心意，学生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既然四老爷让学生入府为奴，学生不敢推辞。”
“顾木头，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你一个读书人，现在卖身为奴，日后就算是能够科举入仕，也会被同僚嘲讽取笑，甚至会被御史弹劾，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柳旭，你就别为我担心了，错了就是错了，这是我应该接受的惩罚，即便日后遭遇些挫折，也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我已经想的一清二楚了。”
柳旭看着一脸平静目光却分外坚毅的顾桐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暗暗后悔，当初不应该选了顾桐做陪读，以至于如今落得这个下场，若是日后因为这件事耽误了他的前程，柳旭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四老爷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暂时停止了争执，露出一丝笑容，温和地说道：“顾桐，你有如此气节、如此心胸，我家思柳果然是没看错人，也不枉老夫与你相识一场。我这两天已经跟你的授课先生详细了解过，不管是你的课业还是德行，在书院众多学生中皆是首屈一指，只是你为人处世太过方正，心无城府，不懂世故，所谓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你若是一直这个性格，只怕将来进了仕途也走不长远，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你的才华”
四老爷稍稍停顿，看着顾桐露出不解的神情，继续说道：“我的同胞兄弟杨珲，现已是刑部郎中，前几日来信说每日事物繁杂，疲累不堪，因此想再找个书童帮他处理些文案卷宗以及和各个衙门之间来往应对，不知你可能胜任”
顾桐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问道：“四老爷让我入府为奴，就是想给叔老爷找个书童”
四老爷哈哈大笑：“老夫家中仆从上百，哪里还须再添人入府实在是听了你的授课先生讲述之后，起了爱才之心，又怕你名不副实，这才出言试探，你果然没让老夫失望。”
顾桐挠了挠头发，迟疑地问道：“不用入府为奴了吗”
柳旭闻言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可真是个呆子，这是我舅舅有意提携你，让你先熟悉官场规则，免得你到时候走冤枉路，还不快道谢！”
顾桐这时才反应过来，恭敬地给四老爷施了一礼，柳旭却抱怨道：“四舅舅，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罚顾桐入府，那我这辈子都要良心不安了。”
四老爷温和地说道：“思柳，你现在能明白舅舅的心情了吗”
柳旭闻言脸上一怔，想到刚才自己担心顾桐前途时的那种焦虑和自责，猜想四舅舅应该也是这般担心自己的吧心中立刻充满了歉疚，轻声说道：“四舅舅，孩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替我担心了。”
四老爷慈爱地看着柳旭，说道：“你这孩子啊就是太过顽皮了，玩够了，也该回家了，舅舅还盼着你早日成家立业，给舅舅添个小外孙呢。”
柳旭不知怎的，心里突然特别难受，一眨眼的功夫就红了眼眶，对她这种经历了孤独与寂寞的人来讲，每一份出自亲人的关心都让她生出无力招架之感，家的温暖与呼唤像是磁铁一样，牢牢地吸引着她，让她心中再无杂念可想，也许，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