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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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重新给两位主子上了茶，张老夫人端着茶碗默了半晌，脸色肃然地问道：“听说王家那位二姑娘回来了，你可知道”
杨珞点头：“人我已经见过了。”
“你要分家，可是因为她”
“对，我要跟她成亲，不想她看杨家人的脸色，等分了家，我们自立门户，没人敢给她气受。”
张老夫人将茶碗扔在茶几上，板着脸训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那个女人就别想进我杨家的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被她迷得找不着北之前沄哥因为她闹着要和离，现在你又因为她要分家，狐媚如此，若是进了门，必定兄弟反目，叔侄生隙，长此以往岂不是败家之兆”
杨珞沉着一张脸，冷声说道：“沄哥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自作多情，也难怪当初柳儿看不上他，都已经有了家室还这般任性妄为，不顾廉耻，不知进退，也不知大嫂是怎么教的他”
张老夫人脸色同样不好看，闻言气得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他你自己不也是这般任性妄为你要是还记得自己姓杨，就不该不顾着杨家脸面！不该为了一己私利毁了杨家的声誉！”
杨珞闻言身形一颤，红着眼睛看向张老夫人：“娘，我还不够维护杨家的脸面和声誉吗爹爹临终前让我发下重誓，终生不得入朝为官，我这几十年为了杨家摸爬滚打，受尽了白眼奚落，我付出的还不够吗”
张老夫人顿时语塞，她虽不知道杨珞暗地里的身份，可这么多年下来，也觉察到有些不对，她知道儿子不容易，可外面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插不上手，只当做是自己多心，但现在看来，儿子只怕对杨家早就寒了心。
杨珞缓了缓心神，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分家无非是想给大家都留个体面，您老答应不答应都无所谓，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横竖我都是要娶她的，您既然要一心维护杨家的脸面，那您就当做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张老夫人瞬间震怒，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连娘都不要了”
杨珞重重叹了口气：“娘，我孤独半生，原本从未想过还能有个家，直到遇见她，我才对未来有了几分期许，您若是可怜我活得不易，余生能有人相伴左右，就别再逼我了。”
杨珞说完掉头出了房间，张老夫人呆呆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半天没有动静，许久之后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悲哀，掩面而泣。
杨珞走后，柳旭没了牵挂，一门心思都用在了生意上，十天倒有八九天都歇在商号里。白日里她沉稳干练地与各路商家大掌柜谈判博弈，活脱脱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令人不敢生出半分轻视，空余时间便仔细审阅各地商号送上来的信息情报，特别是西北一带，接近草原的地方。
前些年蒙古草原战事频繁，各部落轮番征战，相互倾轧，渐渐地阿拉善和硕特部落脱颖而出，他们的首领海那赫雄才伟略，勇猛过人，一路征战从无败绩，缴获了大批的财物、马匹和奴隶，实力大增，又通过联姻拉拢了一批大氏族部落，现如今被推举为部落联盟可汗，声望如日中天，如今的蒙古各部落空前团结，士气高涨，这位新任可汗这般励精图治，图谋定然不小，富庶的中原地区历来是北方游牧民族艳羡的地方，柳旭担心将来边境地区势必会有一场浩劫，因此对边境地区的动向格外留意，而私下里她也在谋划着一项无法对外人说的机密事情。
到了晚间，处理完一天的琐事，柳旭却毫无睡意，手中把玩着杨珞送她的那根白玉竹节簪，常常一坐就是一个通宵，心里一时想着他如今到了哪里事情处理得顺不顺利一时又想着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后会是个什么反应他会不会恨她
最好是这样吧！
他只有恨极了我，才会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自从知道了杨珞的心意后，张老夫人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杨珞这桩婚事她实在是不满意，娶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进门，杨家长房以后可就成了全杭州的笑柄了，可如果不答应，以杨珞的性子根本也不会放手，他自有手段完成心愿。思来想去，张老夫人决定还是亲自去见见这位声名远播的王家二姑娘，之后再做决定。
张老夫人托了人从中牵线，万没想到竟没办成，起初还以为女孩子矜持害羞，也不在意，又托了人以赏花、游湖的名义不断邀约，三四次之后仍旧见不到人，张老夫人才觉察出柳旭是故意为之，心中起了被轻视的感觉，顿觉此女不知礼数，不懂尊卑，实非良配，再也没了相看的心思。
直到端午节当天，西湖上赛龙舟，杨家长房在会仙楼定了最好的位置赏景观赛，张老夫人意外得知柳旭包了隔壁房间，此时正独自一人在包厢内赏景，心中感叹缘分难料，可一想到之前受到的冷遇，张老夫人顿时阴沉了脸，再也不想理会那目中无人的丫头。
张老夫人的包厢内除了自己一家人外还邀了平日里常走动的世家好友的女眷一同玩乐，夫人、太太们开了牌桌，小姐们则聚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时下流行的衣饰，房间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张老夫人正兴高采烈地打着牌，心腹刘嬷嬷忽然伏在她耳边与她低语了一阵，张老夫人随即收敛了笑容，眉头微蹙地看了一眼在身边侍奉的沄哥媳妇李氏，发觉本来神色如常的她一瞬间有些慌乱，心下不由叹了口气，到底是年轻不经事，然后找了个借口让李氏服侍着她一起出了包厢。
两人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到了隔壁柳旭的房间，一进入房内就见地上跪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听见动静抬头一望，立刻急切地呼救道：“小姐……老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冤枉……”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她知道包了这房间的主人是谁，但却不曾叫人去刁难她，可自己的贴身丫鬟云英要替自己出头，她也没有拦着，她好歹是杨家长房的孙媳妇，就算是自己的人做了什么又能如何可现在看来那个女子比她想象的更有心机，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李氏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从里间缓缓走出一人，身穿烟霞紫绣花鸟纹的长衫，头上两三朵珠花，颈上一副八宝璎珞，眉目清秀，英气逼人，神态落落大方，举止进退有度。
这便是相公中意的女子似乎与传闻中的形象差了好多。
李氏自柳旭出来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想到正是因为眼前的女子杨沄吵闹着要与她和离，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柳旭施施然向张老夫人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可是杨府的张老夫人小女不知是怎么得罪了贵府上，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位贵人，竟然指使下人在我的吃食里面动手脚，被我的手下人赃并获，我今日要向张老夫人讨个说法，您看要怎么解决”
张老夫人没做声，站在她身边的刘嬷嬷出声问道：“云英，这位姑娘说的可是实情你当真在别人的吃食里动了手脚”
“嬷嬷，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没有做。”云英哭喊着为自己辩解。
柳旭脸上露出嘲讽地笑容：“杨家的人果然都是硬骨头，都被我的人当场抓住了，还敢狡辩，不认账。”说完看向张老夫人：“三年前许家的事情，张老夫人应该还有印象吧我当日便是被人下了药才落得名节受损，自此后在饮食上格外小心，刚才我让小二送来一坛金华酒，从酒窖到包厢，一路上只有你家丫鬟与那小二搭讪过，又哄着那小二去给她拿冰盏，趁此机会将药粉混入酒水中，如今那小二已经被看管起来了，张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亲自派人去问话，以辨真假。只是，您问过之后，我可就要去报官了，下毒谋杀，这个罪名可不小啊。”
张老夫人皱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云英，沉声问道：“你往酒里放了什么”
云英低着头不肯言语，刘嬷嬷上前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呵斥道：“还不快招，你想害死一府的人吗”
云英被吓得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回道：“没有……没有下毒，是巴豆……是巴豆……我不是要害人，只是想教训教训她，给我家小姐出口气……”
张老夫人摇了摇头，对刘嬷嬷吩咐道：“这种不知分寸的下人是万万留不得的，叫了人牙子，发卖了吧。”
刘嬷嬷挥手叫来几个仆妇，将云英拖了出去，云英万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个结局，扯着嗓子向李氏哭喊救命，可李氏除了白着一张脸呆立在张老夫人身后，什么都做不了。
柳旭很满意这个结果，笑着对张老夫人说道：“张老夫人果然是深明大义，帮理不帮亲，小女佩服。”
张老夫人对柳旭本就心存不满，刚才又见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喜，奈何牵扯到自己的小儿子，她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同她应酬。
张老夫人也不耐烦同她绕圈子，直接开口道：“王姑娘，前些时日老身几次相邀，想与王姑娘见上一面，都被王姑娘推脱了，不想今日竟然在此偶遇，不如我们就趁此机会说一说你与老身小儿子的婚事吧。”
李氏一脸震惊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不止自己的相公，连七叔父也被这个女人给迷住了竟是狐媚如此！祖母难道还想让她进门
柳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有什么好谈的生不入杨家门，死不进杨家坟，这是我一早就说过的，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不会嫁给杨珞的。”
张老夫人一脸错愕地看着柳旭：“你不是已经……”
“你们杨家害人不浅啊，我名节被毁，迫不得已背井离乡，都是你们杨家长房的功劳，我不甘心，我要报复，人人都说杨家的七老爷不近女色，是比佛门子弟还要清心寡欲的君子，我偏不信邪，几个手段施展下来，不照样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杨家叔侄两个同时爱上一个女人，一个闹着与结发妻子和离，一个吵着要分家，这难道不是杨家最大的丑闻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待在杭州城”
张老夫人怒不可遏：“珞儿对你掏心掏肺，为了不让你受委屈不惜背负不孝的骂名，你竟然利用他”
“谁让他蠢啊，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活该！”
柳旭说完趾高气扬地笑着离去，可刚打开门，笑容瞬时凝结在脸上，门外杨珞铁青着一张脸望向柳旭，目光阴冷像覆着一层冰，瞧这神情怕是将房内的对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你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杨珞低沉着声音说道。
柳旭自打见了杨珞后神情颇为不自在，目光飘忽不敢直视杨珞所处的方向，沉默一瞬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她抬起头故作镇定地说道：“你既然都听到了，我就不与你绕圈子了，我与你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我对你从未付过半分真心，一切都是我设的局，就是为了向你们杨家报复……”
柳旭话未说完，杨珞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霎时觉得耳畔嗡嗡作响，白嫩的脸颊上五指红印清晰可见，火辣辣的感觉让她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屋子里一片沉寂，杨珞盯着眼前朝思暮想、盼着携手一生的女人，只觉得天昏地暗，一颗心碎成了粉末，他真是个傻子，天下最傻的傻子！
少顷柳旭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打得好，我应得的。告辞。”
柳旭转身出了房间，径直下楼上了自家马车，扬长而去。
“传话出去，叫兄弟们收拾行装，明日卯正出城。”
柳旭一跳上马车就对着车夫发号施令，随后蜷缩在车厢里再无半点动静。
“挺好的，是我想要的结果，应该早些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