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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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济已经在柳旭的军营里住了十天了,到现在还没见到柳旭的面。
他这几年一直是杭州、荆州两地跑,既要照管着柳旭原来的生意,又要看护着李家的买卖,很是辛苦,不过付出总算看到了结果,两边的生意都维护的不错,特别是李家的生意重新回到正轨,丰厚的利润和机敏的手段,让李家上下对他信任有加,推崇备至。
杨济在荆州的时候每十天与杭州通一次信,这次刚刚把信送走,没想到四房的管家亲自到了荆州,让他回府。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等管家隐晦地提到柳旭去了西北战场,他顿时后背直冒冷汗,来不及与李家的人告别,匆匆忙忙就上了路。回到家中,父亲将实情告知,让他负责押运车队,将四房采购的粮草和药材给柳旭送过去,他二话没说就接了差事,花重金雇了镖局护卫,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到了西北前线。
杨济想象过战争的场面,可亲眼见到的景象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破败的房屋,撂荒的田地,成群的难民,随处可见的白骨,时刻冲击着他的脑神经,等到进了柳旭的营地,时时萦绕在耳畔的伤兵的哀嚎,围绕在鼻尖浓重的血腥味,都让他如坐针毡,频频作呕,一想到柳旭每日面对这样的场景,杨济心中滋味复杂,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怜惜……
等到晚上,随从向杨济禀报柳旭已经回营,他立刻疾步赶了过去,却被柳旭的亲卫拦在营帐外,那亲卫知道杨济的身份,客气地同他讲道:“将军与敌军激战五个昼夜不曾合眼,回来后又与属下商讨军情,部署兵力,如今刚刚歇下,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还请杨六爷见谅,等将军睡醒后再过来说话。”
杨济听后,便不敢再去打扰柳旭安睡,想着来日方长,他又不急着赶回去,多等个一两天也没什么关系,便朝着那亲卫拱了拱手,叮嘱他待柳旭醒来后替他通传一声,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柳旭一睡便睡足了两天,醒来后又去查看伤员安置,又听取手下汇报军情,两三日不得空,好不容易某日在中午用午膳的间隙,柳旭空出了一点时间,可不等杨济赶过去,营内突然金鼓齐鸣,眨眼间,一众将士披甲列阵,齐齐跨上战马疾驰而去。整个军营又变得空荡荡了。
柳旭这一去又去了五个昼夜。
杨济待在营帐内焦虑得茶饭不思,昼夜难眠。熬到第五天终于是熬不住了,和衣而卧,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却是睡不踏实,正在这时,他的随从突然闯了进来,叫道:“六爷,您快去看看吧,柳将军受了伤……”
杨济闻言‘噌’的一声跳起来,问道:“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
“小的也不清楚,小的一直在营门外守着,看见大军回营刚想回来报信,就见柳将军从马上栽了下来……”
杨济心中一颤,拔腿就往柳旭的营帐跑,被守在柳旭门口的螃蟹拦了下来,两人是老交情,杨济便少了几分顾忌,直接问道:“表……柳旭……柳旭怎么样可是受了伤严不严重”
螃蟹安慰道:“六爷不必担心,将军中了两箭,一箭在肩膀,一箭在腿上,只是寻常外伤,并未伤及性命,我们从山庄带了上好的金疮药,几天就能痊愈。”
“那怎么从马上栽下来了”
“实在是这仗打得太辛苦,本来是邻近的县城被敌人围困,等我们击退了敌人后,又得知徐老将军与敌军在宣府羊房堡一带激战,令我等火速驰援,从背后包抄敌军断其退路,兄弟们来不及休息,连夜奔袭几百里,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赢了这一仗,回来的路上将士们还能打个盹,吃些干粮,可将军一路上还要处置军情,提防敌军背后偷袭,这几日都未曾合过眼,全凭一口气撑着,直到进了大营,这才……”
杨济听后百感交集,望着柳旭的营帐久久无语,螃蟹说得简单,可是仅凭只言片语,杨济也能想象得到此次战况有多危险,看着螃蟹布满血丝的眼睛,疲惫的面容,他也猜得出这场仗赢得有多不容易,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一丝惭愧,枉他也是七尺男儿,如今在这敌寇入侵,将士们血战疆场的时刻,他竟是比不上一个女子。与自家表妹所作所为相比,他委实差得太多了。
柳旭昏天黑地地睡了几天,中间除了服药未曾见过一个人,杨济每天都要询问一番柳旭的伤势,得知已经渐渐好转,这才放下一颗心。
柳旭精神恢复后又开始处理军务,杨济知晓后便去她的大帐外候着,打算等她忙完,好好与她聊一聊,可是只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只听辕门外鼓声大作,转瞬一干将校从柳旭的大帐内飞奔而出。
杨济顿感不妙,他在营中待了这许多日子,多少也知道了些军中的规矩,只要这鼓声一响,必是将士出征的讯号。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就见柳旭一身银色鱼鳞甲,神色肃然地出了大帐。
柳旭脚步匆匆,余光突然瞥到站在不远处的杨济,脸色一变露出几分笑意,走过去同他招呼道:“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看看你,这是……又要出征”
柳旭点点头:“军情紧急,马上要走。”
“那你的伤……”
“不碍事。表哥,你来了这么多天,我还没和你好好说过话,你等我回来,我们好好喝两杯。”
杨济点头应了声好,又叮嘱她:“那你小心些,万事不可逞强……”
柳旭点点头,在侍卫们的簇拥下疾步而去,待部队集结完毕,柳旭一声令下,这些精壮的汉子如猛虎下山般冲出了军营,势要与那贼寇不死不休。
杨济在辕门外站了很久,直到柳旭的队伍看不到踪影了还不愿离去,他的随从不由出声劝道:“六爷,回吧,柳将军已经走远了。”
杨济点点头,怅然道:“回,是该回了。吩咐下去,明日回杭州。”
那随从有些诧异,问道:“柳将军不是让您等她回来吗您……不等了”
“不等了,人见到了,知道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回去祖母问起来我也知道该怎么回禀,回吧,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干些我们擅长的事,给她添些助力。”
那随从便不再多言,亲自吩咐杨家的随从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几日后,杨济风尘仆仆地回到杭州,来不及洗漱,只换了身衣裳便去给祖母江老淑人请安。
一家人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柳旭的近况,杨济便把柳旭身姿如何矫健,作战如何英勇,治军如何威严,砍杀了多少敌寇,立了多少军功,一众大小琐事,夸张诙谐地讲给家里人听,直听得大家啧啧称奇,对柳旭又是钦佩又是感慨。
江老淑人得知柳旭一切安好,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一家人又说了会闲话,便让大家散了,自己由贴身嬷嬷搀扶着进了小佛堂,虔诚地为菩萨上了一炷香,跪在佛堂里诵起经来。半晌后,经文诵完,江老淑人向那嬷嬷吩咐道:“我从明日开始吃素,让厨房重新给我拟菜单,另外从账上支一千两银子,我要在灵隐寺给那孩子点一盏长明灯。”
那嬷嬷知道江老淑人心结在哪里,出声劝道:“支银子点长明灯,奴婢一会儿亲自去办,只是这吃素,还是改了初一十五吧您老毕竟身子骨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几位主子岂不是要担心……”
江老淑人摆摆手:“权当是我给那孩子积福吧,保佑她平平安安的,早些回来。”
“六爷不是说……表小姐武功高强,那些蛮夷光听到表小姐的名号就已经吓破了胆……”
“他那是怕我担心,故意说好话给我听呢,疆场上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地方,那孩子指不定糟了多少罪呢,她就是武功再高,也怕有个万一不是……”江老淑人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就按我说的做吧,我一把老骨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菩萨面前给她求个平安了。”
杨济从江老淑人那里出来,跟着父亲进了书房,四老爷一改刚才温和的神情,肃穆地说道:“你表妹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老老实实讲给我听,切莫像骗你祖母那般骗我。”
杨珞不敢隐瞒,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四老爷听后,眉头深皱,半日无言,许久之后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思柳这孩子委实胆大,当年她偷偷跑去双鹤书院时,我便说过,她若是个男儿身,必定有番大作为,没想到,如今她竟是巾帼不让须眉,凭己之身力抗强虏,此事若是传出去,当令多少男儿汗颜啊!”
随后又是一声长叹。
许久后,四老爷重新开口说道:“你没回来之前,我已同你祖母商量过,今后咱们四房所有收入,除去必要开销,全部拿去采买军需,不能让你表妹饿着肚子打仗,日后这押运车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杨济躬身应是:“父亲放心,我一定小心谨慎,把差事办好。”
父子两个又说了些具体操办的事情,直到华灯初上这才让杨济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两口一别数月,王氏早就眼巴巴地盼着杨济回来呢,一见到相公的身影立刻迎了上去,服侍他梳洗完毕后,让下人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夫妻俩一边闲聊着家常一边用饭,吃着吃着,杨济突然情绪失控,伏在桌子上痛哭不止,把王氏吓了一跳,连声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济哭了一通,心中抑郁稍缓,看见自己媳妇正面色焦急地看着他,缓缓解释道:“是想到了表妹,她……过得太苦了……我们的太平日子,都是边关的将士拿命换来的……我……”
王氏见状赶紧安慰道:“相公莫要再伤心了,我们比不得表妹雄才伟略,能替国征战保境安民,那便多拿些钱财出来吧,多买些粮食衣袜,让前方的将士吃饱穿暖,也算是我们一点心意。”
杨济点点头:“我正好有事同你商量,我想……将生意上赚来的钱全拿去采购军需,你看……”
“那生意原本就是表妹的,她信任你才托你照料,这些年的盈利也都给了我们,她这般仁义我们不能不明事理,如今她正是用钱的时候,还回去是应该的,家里的开销你不用担心,我自己的嫁妆一直未曾动过,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王氏这般体贴,杨济心中满是感激,温柔地望着她,深情说道:“得妻如此,吾心甚慰,此生甚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