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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楚幽王遗孀,见过负刍所有恶行,可以正大光明向秦国借兵。”
“秦国不缺这个借口。”
“你需要。”
忌回头,他没听明白话里深意。
“你不会不知道令尊的处境吧?”
秦楚必有灭国之战,昌平君该如何自处?
为秦,则负母国,为楚,则负君恩,里外不是人。
“你父亲需要效忠秦国的完美理由,‘负刍不仁’是最恰当的一个,替你父亲说出这个理由的最好人选,就是楚国内乱唯一的亲历者和幸存者。”
这个理由,不算烂,忌采纳。
这是他第三次偷姑娘,第二次偷冰蚕。
冰蚕被关在楚宫地下石室。
她原来不住这里,那时还能见到落日。
有一天她情不自禁戴着镣铐在夕阳里起舞,曼妙的身姿触怒了负刍。
再也见不到光明,就是负刍对她的惩罚。
忌嬉游几日,将楚国武职摸清:令尹景驹总领军政二权,下辖掌刑辟的右尹宋义、左尹昭平以及掌武事的上柱国项燕。负责宫城戍卫的将军称“环列之尹”,由大将军项燕之子项仲担任,楚王负刍本人的近身侍卫另由桓楚负责。
这简单的人事安排并不简单,忌隐隐能觉察,更别说顿弱。
“低估负刍了,他不是莽夫,是蟒蛇。”
“我斩过蟒蛇。”
“这只蛇你斩不了。”
“是吗?”
“你别胡来,救人要紧。”
独独救人太无趣,影将军不喜欢无趣。
他挑了个独特的好日子,带着蛊逢大摇大摆晃进楚宫。
楚王给亡母、亡妻、亡子、亡女送葬的时候,“楚王亲卫”回宫捉人。
“王欲以此女殉葬,命我等押其祭陵。”
楚王亲卫与宫城侍卫各有统属,盗来的符印直过三重守卫,直达地宫石室。
地宫守卫引他入内,室内一片黑,一点火只能照一寸亮。
冰蚕斜躺在石床,手脚上锁,苍白如梨花,楚楚在梦中。
侍奉的老阿姆给她开锁,双手轻颤略有不舍,这么玲珑剔透的人啊……
阿姆蹑手蹑脚,怕扰了她最后的安稳,锁开微响还是惊破一场故梦。
冰蚕微抬眼,火光照见男人的脸,她哭了,冰冷的泪落在冰冷的石床。
她含泪向他伸手,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想要触摸他,他皱眉退了一步。
“你是怪我,没来找你吗?”
冰蚕恍惚在梦,以为眼前人就是梦中人。
“我要活着,亲手砍下他的头来祭你。”
阿姆吓住,手里的钥匙晃出响动将冰蚕唤醒。
冰蚕回过神,才知他并不是亡夫,而是曾经聚散匆匆的过客。
她失望自笑:“原来……不是他。”
阿姆以为来者不善,听她说认错方才松口气,复又怜悯起来,叹道:“你这样疯魔也是苦,苦到头了也好。来,手给我。”
阿姆解开腕锁,扶她下床,她缓缓放下脚,还未站起就跌落下去。
一双脚废了,被负刍挑了筋脉,她再也不能跳舞。
忌抱起她向阳光走去,日光刺得不敢睁眼,只能把头深深埋进他怀中。
邯郸一别,不足一轮春秋,却已是两个天地。
他还是他,她却不是她了,有过刻骨铭心的爱,刻骨铭心的痛。
冰蚕心里有千句话,到唇边都被风吹散,只有眼泪能表达哀伤。
狠狠地哭,哭够了,哭累了,哭得再没有眼泪了才抬起头。
抬眸看忌棱角分明的脸,转头见环列之尹项仲披甲执剑。
“将军!将军救我!”
她突然大声喊叫,让忌猝不及防。
忌觉得她很聪明,两个人用眼神确认过身份,她要配合才能逃出去。
可他低估了她的聪明,她聪明得从名字推测出他的身份。
离开邯郸时,拦车的小姑娘无心道出了他的名字——“熊忌”。
熊氏是楚国君主之氏,幽王领冰蚕拜祭过楚国宗庙,祭奠过楚国先祖。
在宗庙,丈夫跟妻子讲过家世,说有两位兄长在秦,长兄名熊启,有子名忌。
熊忌是秦人,为秦国效力,顿弱也应当是秦国细作。
顿弱带她入楚,就是想借她的裙带关系进入楚国宫廷。
那么这一场腥风血雨,顿弱和这个熊忌都脱不了干系。
项仲命人将忌围住,忌声色不动,道:“她疯了。”
冰蚕挣扎,向项仲高喊:“你问问负刍就知道!”
项仲拔剑发令:“先抓起来!”
宫防预警,千弓上弦闻声瞄准。
蛊逢像是木头,不动,忌也没动,两个人没有丝毫挣扎就被围住。
项仲差人去向负刍请示,忌就抱着冰蚕杵在宫门口等。
冰蚕预感不妙,此人半点不惊,难道是自己料错了?
她没料错,只是没料到顿弱心有几窍,忌也没料到。
忌与顿弱约好,这里如果出事,顿弱在负刍那边给个照应。
顿弱在葬礼上告诉负刍:太后王后太子之丧,起因其实在冰蚕,应用冰蚕献祭。
所以,怒火攻心的负刍就命人来押冰蚕,只是传令人半路被截了而已。
项仲差人问是否有王令,回复当然是有,就算出问题,有顿弱一张嘴也就没问题。
事情总有意外,这次意外得很特别。
负刍亲自回来了,是由顿弱带回的。
楚王亲驱坐骑飞奔回宫,左后跟着新收降臣顿弱,右后随着韩国遗民张良。
旌旗如云,风驰电掣,君王归城气势铺天盖地。
负刍宫门勒马,飞骏长嘶,名马英雄两相辉映。
纵然负刍身段十分漂亮,也拦不住忌的全部吸引都被美到人神共愤的师弟夺去。
距韩都新郑一别,差不多有一年半,张良越发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他来楚国做什么?
想来我杀了他胞弟,娶了他公主,掳了他君王,他该是想要我死吧!
想至此处,忌后背猛然一阵冷汗,幸得顿弱也在,且看他如何周旋?
可惜,顿弱让他很失望。
那张丑脸堆起春风笑向负刍:“楚王且看,这便是我的诚意。”
不好,顿弱叛变了!
忌猛然抬眼望向宫墙,好高;再望守卫,好多;再望负刍,还远!
他没法就地升天,也没法近身要挟负刍,怀里只有个皮包骨头要死不活的女人。
女人也忽然发狠,如饿虎扑食咬向他脖颈,他用力推开正欲一掌了结她性命忽又顿住,反将她高高抛起扔向负刍,打死太便宜,摔死才好看。